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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在線閱讀 - 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第98節(jié)

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第98節(jié)

    范燁順著霍畢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對上蕭璃看向自己的目光。

    蕭璃的眼神一如往昔,直白而明亮,就像她的人。

    夜色,樹林,山丘,離弦之箭在范燁腦中依次閃現(xiàn),最后定格在眼前之人身上。不過些許日子未見,本就纖細(xì)的她仿佛更瘦削了些。

    他呆呆地看著蕭璃,驚覺那些并肩對敵,月下醉酒的日子仿佛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

    “阿璃,你可還好?”范燁的聲音帶著些試探,還有些心疼。

    蕭璃安靜地注視著范燁,良久,久到霍畢以為蕭璃是不是想改變主意嫁給范燁了時,蕭璃才緩緩,緩緩抬起嘴角,勾出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看起來好看極了,好看到讓霍畢心里有些冒酸水,蕭璃都不曾對他這么笑過,眼睛都笑得瞇成了月牙的形狀。

    見到范燁有那么高興嗎?明明上次還不歡而散來著。

    “我很好啊,你呢?”

    “范。燁。”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劇情比較沉重,走一章輕松的。

    第108章

    洪州, 刺史府

    這幾日來,洪州一直陰云密布,天色嚇人的很。比天色更為恐怖的是洪州刺史府內(nèi)的氣氛, 所有的婢女侍從都恨不得踮著腳尖兒走路,生怕發(fā)出了一點(diǎn)點(diǎn)聲音惹了主家的眼。若是往日, 惹了主家不悅可能是被拖下去打幾板子,可這幾日, 犯錯的下人卻會被拉下去,直接杖斃!

    “啪——”白瓷的茶碗落在黑色的石磚上, 碎成七八片。

    “這是什么東西?!你是想燙死我嗎?!”趙念狠狠一拍桌子, 怒喝道。

    奉茶的婢女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連連磕頭,道:“奴婢該死, 奴婢該死。”沒幾下額頭上就紅腫一片。

    “來人,拖下去打死!”趙念大喊外面守著的侍衛(wèi)。

    “老爺饒命, 老爺饒命?!闭f完, 看向旁邊端坐著的范煙,又連連道:“夫人饒命??!”

    進(jìn)來的侍衛(wèi)頓了頓腳步,看了一眼范煙。

    這時趙念又喊:“還愣著干什么?拉下去!”

    范煙頷首, 那侍衛(wèi)就低著頭,將還在哭喊求饒的婢女連拖帶拽帶了下去。

    書房內(nèi)早已是一片狼藉,有被砸碎的花瓶,打翻的硯臺, 還有被掀翻的書架, 總之, 慘不忍睹。

    范煙面沉如水, 看著趙念把筆架狠狠地?fù)ピ诹说厣稀?/br>
    “虔州別駕這個軟骨頭, 竟然真的什么都招了!”趙念咬牙切齒。

    “夫君都派人去滅口了,虔州別駕左右都是死,晚死當(dāng)然比早死要好?!狈稛煹哪抗馔断蛩榱训牟柰?,目光平靜。

    趙念聞言,猛地回頭看向范煙,而范煙的眼中,臉上,也在這時帶上了不安和焦急。趙念收回目光,繼續(xù)在一片狼藉中走來走去。

    “岳父信中真的這么說?”

    “是?!狈稛熋寄康痛梗曇糁袔е鵁o措,“裴晏的奏折和虔州別駕的證詞已經(jīng)送到了陛下面前,只怕,長安不日便會派天使帶夫君回朝審問?!?/br>
    “岳父手耳通天,怎么連一個小小中書侍郎的奏折都攔不住?”趙念煩躁道。

    范煙愣了愣,然后露出些許受傷的神色,道:“他是裴氏子,又身在中書省,誰若是膽敢把手伸那么長,必會被陛下剁了爪子?!?/br>
    這道理趙念也懂,所以他剛才那句話抱怨多過責(zé)難。

    這時,范煙又問:“夫君,虔州別駕知道的,很多嗎?”

    “你說呢?他若什么都不知道,我急著殺他干嘛?!”趙念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幾綹碎發(fā)落了下來,整個人顯得暴躁又狼狽?!叭羲麑⑺赖谋M數(shù)吐露,足夠我死上幾次!”

    “該死的裴晏,該死的章臨,該死的虔州別駕!該死,該死,全部都該死!”趙念怒極,回身將書案上殘存的筆墨紙硯盡數(shù)拂下。書房里立時響起了劈里啪啦的聲音。

    范煙閉上眼睛,長嘆了一口氣,一滴眼淚于從臉頰上緩緩滑落,落在了地上。

    趙念怔住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范煙的眼淚。

    片刻后,范煙睜開眼睛,蓮步輕移,來到了趙念的面前站定。

    她的手輕輕地顫抖著,于袖中,拿出了一柄匕首。

    “夫君?!狈稛煹拇蕉读硕?,終是開口說:“給你?!?/br>
    “夫人這是何意?”趙念接過匕首,難以相信地問。

    “夫君刺殺裴晏,他如今捉到了夫君的把柄,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狈稛熝壑幸黄终f:“陛下這些年因著江南之事憋了一肚子火,我怕,我怕……”晶瑩的淚珠滾滾而落,“我怕陛下會重罰夫君,以儆效尤?!?/br>
    “所以,夫人是要我,自絕于此?”趙念看著手中匕首,苦笑著問。

    “若夫君以死向陛下謝罪,再有父親求情,陛下或許會念在舊時情分,不株連夫君的族人,留我們母子一條生路?!狈稛熣f著,手輕輕撫上小腹。

    趙念被范煙所吐露的消息驚得呆住了,回過神來,他雙手握住范煙的肩膀,驚喜地問:“阿煙,你有身孕了?”

    范煙柔柔地點(diǎn)頭,道:“剛過三個月,這才敢叫夫君知曉?!?/br>
    這一回,趙念真心實(shí)意地笑了。

    不怪趙念大難臨頭時還有心情笑,他與范煙成婚已有幾年卻一直沒有子嗣,顧及著顯國公的權(quán)勢,他也不敢叫外室和通房誕下長子。如今聽說范煙有孕,他趙念后繼有人,怎能不喜?

    可范煙面上卻沒有喜色,唯有悲戚。她癡癡地望著趙念,纖細(xì)的手指撫上趙念的臉頰,道:“夫君安心,我定會讓我們的孩子好好長大,承趙氏門楣?!?/br>
    這句話說完,便再忍不住,泣不成聲。

    趙念看著范煙,腦中回想著她的話,仿佛被蠱惑了一樣,看著匕首,緩緩拔開刀鞘,露出刀身。

    寒光四射,一看就知道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兵器。趙念甚至能從刀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刀身上的人,雙眼帶著血絲,須發(fā)散亂。

    他活著,抄家滅門;他死了,妻兒得一線生機(jī)。

    “若是沒有這個孩子,我定會隨夫君而去,可……可……”范煙以手覆面,失聲痛哭。

    趙念手執(zhí)匕首,緩緩地,將匕首靠近心口。

    范煙跌坐在地上,不忍再看,淚如雨下。

    “咣當(dāng)——”

    匕首撞擊地磚,落在了范煙的面前。

    范煙的哭聲頓了頓,不解抬頭,哽咽著出聲:“夫君?”

    趙念跌坐在范煙的身邊,一把擁住她。

    “阿煙,阿煙?!壁w念抱著范煙,仿佛抱著這世上唯一的依靠,“我放心不下你們母子,舍不下你,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說完,他放開范煙,捏著她的肩膀,急切道:“岳父有辦法的吧,岳父定有辦法保下我們一家三口的,是嗎?阿煙,我們的孩子尚未出生,不能沒了父親?!?/br>
    “那夫君的族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阿煙,這世上,我唯獨(dú)放不下的人,是你??!”

    范煙淚眼朦朧地看著趙念,然后撲到了趙念的懷中,痛苦道:“夫君,我也舍不下你啊?!?/br>
    “阿煙,你求求岳父,哪怕是為了孩子,幫幫我。到時我們一家三口可以遠(yuǎn)離長安,找個安寧的小城,好好把孩子養(yǎng)——”

    匕首刺入血rou,直插心口。

    趙念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范煙,卻見剛才還在落淚的范煙慢條斯理地拭干了淚,目光平靜,哪有半分的哀傷。

    “你……你……”趙念額頭上青筋暴起。

    “夫君,你若是聽話自絕,我們夫妻倒也不必撕破臉?!狈稛煆内w念的懷中退出來,站起身,俯視著地上的趙念,“好歹也是夫妻一場?!?/br>
    “為什么?為……什么?”趙念完全無法理解,劇痛也讓他無法思考。

    “為什么?”范煙一笑,說:“我好不容易才保下江南道其他的官員,可不能因你而壞了全局。你死了,事了于此,你不死,牽連父親……夫君,你說你該不該死。”

    “我……”

    “夫君,你別怪我心狠,實(shí)在是你犯了太多無法挽回的錯誤。”范煙認(rèn)真地說:“低估裴晏,當(dāng)斷不斷,該狠不狠,心存僥幸,此為你的第一錯。”

    “狗急跳墻,未思量清楚好好謀劃就去滅虔州別駕的口,以至自己于無可轉(zhuǎn)圜之地,此為你的第二錯?!?/br>
    “該狠時狠不下,該穩(wěn)時穩(wěn)不住,夫君,你怎么斗得過裴晏呢?”范煙蹲下,拍了拍趙念的臉,“我自然得斷尾求生,人之常情罷了。”

    趙念倒在地上,身子發(fā)冷,已說不出話來。可范煙卻仿佛來了興致,繼續(xù)說:“說來我也有錯,原本以為嫁一個有野心卻蠢笨的人更好掌控,卻未料到蠢人是真的會拖后腿,尤其蠢而不自知,擅作主張的時候?!狈稛熛氲浇系拇蠛镁謩菥瓦@般被趙念的輕率破壞,心中仍是憤恨,但她很快便平復(fù)下心情,笑著自省:“這是我思慮不周之過了,實(shí)在該向夫君說聲抱歉的?!?/br>
    趙念死死地盯著范煙,最終目光落在范煙的小腹上,眼中迸發(fā)出一絲光芒。

    注意到趙念的目光,范煙掩嘴一笑,嬌俏地仿佛少女。她難掩笑意,道:“都奄奄一息了,夫君還在惦記孩子?”

    范煙笑著站起身,說:“夫君想多了,我怎么可能會為你誕下子嗣?若生下的孩兒像你一樣又蠢又壞,叫我如何是好?”

    這一番讓人骨頭發(fā)冷的話讓范煙說得仿佛是撒嬌一樣。

    “說起來,夫君死了還有一個好處?!狈稛熉冻隽苏媲虚_心的笑容:“總算不用再喝避子湯了,夫君不知,那藥真是苦得很?!?/br>
    趙念死瞪著眼睛,人卻是再沒了半分氣息。

    范煙平靜地看著趙念一直到他徹底氣息斷絕,才拍了拍手。

    范家的侍衛(wèi)出現(xiàn)在門口,“大小姐?!?/br>
    “阿弟呢?”

    “世子說燕必行死訊傳開,他必須要去蕭璃身邊?!?/br>
    范煙笑了笑,“倒是有些長進(jìn),沒有太蠢?!闭f完,她伸出手,道:“把藥給我吧?!?/br>
    侍衛(wèi)從袖袋中拿出一個白瓷瓶,遞給范煙。范煙倒出一粒黑色小藥丸置于手中,又將白瓷瓶扔回給侍衛(wèi),問:“之后就按照我吩咐的說,按我吩咐的做,不可有一絲錯漏?!?/br>
    “是,大小姐!”

    范煙看著藥丸,深吸一口氣,仰頭將藥丸咽下。

    范煙閉著眼睛,任腹中翻江倒海,沒一會兒,嘴角便流出鮮血,身下亦是顯出血跡,之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侍衛(wèi)看著范煙昏倒,然后低聲道:“進(jìn)來吧?!?/br>
    一個婢女緩步走了進(jìn)來,赫然就是剛才那個被趙念下令杖斃的侍女,她的額頭上還殘留著剛才叩首留下的腫脹。

    “你知道該如何做?!?/br>
    婢女點(diǎn)頭,再抬頭時已是一臉的驚恐,她大聲喊著:“老爺?夫人?來人啊!來人啊!老爺殺了夫人然后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