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志趣不在此，還是，惦記著不該惦記的人？”半晌，榮景帝沉聲開口。

    聽聞這話，裴晏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惶惑，接著，撩起袍角跪了下來，道：“陛下這是何意？臣自問尚知些禮義廉恥，絕未曾與有夫之婦牽扯不清?！?/br>
    “你……咳咳”裴晏的話讓榮景帝直接嗆住。

    榮景帝本意指的是蕭璃，可裴晏這回答……榮景帝回憶了一下他剛才問的話，好像確實會引人歧義。這有夫之婦，不就是不該惦記的人嘛！

    咳了半天，榮景帝也失去了試探的心思，擺擺手讓裴晏下去了。

    裴晏面色如常，一直等到回到了府中，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后對前來迎接的鶴梓道：“速讓梅期來見我?！?/br>
    “是，公子?！?/br>
    *

    “哎，你聽說了沒，今天陛下要給裴大人賜婚呢？”交班換值的偏房里面，有宮娥在竊竊私語。

    “真的假的？”其他宮娥們聽見，都圍了過來。

    “自然是真的，值守紫宸殿的小馬公公親耳聽見的！”

    “嚶嚶嚶，裴大人若是娶親了，奴會傷心死的！”一個圓圓臉的宮娥聞言，立刻捂臉假哭。

    “你這小不要臉的，裴大人就算不娶親也不會娶你！”其他宮娥紛紛啐她。

    “我想想還不行嗎？那修緣客的上一個話本講的可不就是年輕宰輔與可愛小宮娥的故事？”

    “你也知道那是話本子啊！不過說起來，裴大人如今才二十有二，就已經(jīng)官至正四品，說不定三十歲之前真的能官至一品，若是嫁了他，定能得誥命加身！”

    “裴大人雖然俊俏，但是太過單薄了些，我喜歡英武的，像霍公爺那般。”

    “是啊是啊，霍公爺也才二十出頭，就已經(jīng)是一品國公，不是更厲害？”

    “那小范世子也不錯啊，允文允武，生得還好看！”

    “我說你們幾個，陛下壽宴你們沒看見嗎？霍公爺和小范世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公主殿下，幾乎都不曾離開過！”

    “是呀！修緣客的話本里可說過，萬萬不能喜歡心里有旁人的男子，傷人傷己！”

    “我跟你們可不一樣！”

    “咦？你喜歡誰？”

    “我才不想出宮嫁人，我要當(dāng)尚宮！就像楊尚宮那樣，多好！”

    宮娥們靜了靜，然后哄堂大笑。

    有個宮娥正想打趣，卻沒想到說曹cao曹cao到，楊蓁出現(xiàn)在了偏房的門口。

    宮娥們立刻停止嘰嘰喳喳，作鳥獸散，偏房里轉(zhuǎn)瞬間就變得空空蕩蕩。

    楊蓁立在原處，心中想著剛才聽到的話，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這無緣無故，陛下為何要給裴晏賜婚？

    *

    東宮

    “今日朝上已商討是否要繼續(xù)詳查的事?！笔掛銓κ捔дf道。

    “那結(jié)果如何？”

    “父皇說容后再議?！笔掛銍@了口氣，說：“怕是最終會不了了之?！?/br>
    “無妨，有詳查的消息便好?！笔捔дf。

    “還有一件事，阿璃。”蕭煦換了個表情，認(rèn)真了許多。

    蕭璃見了，也下意識地認(rèn)真起來。

    “那日宮宴，你特地與霍畢一同到場……可是仍做著嫁給他的打算？”

    “不嫁給他我還能嫁誰？”蕭璃對兄長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

    蕭煦不語，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太子透徹的眼神讓蕭璃臉上的滿不在乎逐漸支撐不住，她率先移開目光，說：“阿兄，這是我們一早便計劃好的。”

    蕭煦嘆了口氣。

    “阿兄?！笔捔α耍瑔枺骸澳氵@是什么表情？我要嫁的可是最年輕的一品國公，不是村口的王二麻子?！?/br>
    “可你的心意呢？阿璃？”蕭煦的眼中帶著些哀色，他問：“縱使他是最年輕的一品國公，不是你的心上人，又有什么意義?！?/br>
    “兄長。”蕭璃認(rèn)真地看著太子，問：“我如今又有何資格談‘心意’？”

    兄妹兩人相顧無言之時，陳公公從外院尋了過來。

    “殿下，公主殿下?！?/br>
    “有何事？”

    “公主殿下的侍衛(wèi)，叫花柒的，在外求見?！?/br>
    蕭煦與蕭璃對視一眼，然后蕭璃開口道：“快讓他進(jìn)來?！?/br>
    “是?！?/br>
    *

    是夜，裴府

    “父親?！痹诨▓@中遇到了臨水賞月的裴太傅，裴晏停下，行過禮后便欲回到自己的院落。

    “站住?！迸崽甸_口道。

    “父親有何事？”裴晏回過身，問道。

    “今日陛下欲為你賜婚，你為何要拒絕？”

    “孩兒為何拒絕父親，便為何拒絕陛下?！?/br>
    聽到裴晏這不咸不淡的回答，裴太傅閉了閉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繼續(xù)道：“阿晏，你可是仍舊記著兒時的那些戲言？”

    裴晏臉上的淡笑逐漸隱去，月光下，他的眼神看起來銳利如刀鋒，全不似白日里溫潤和雅的模樣。

    裴太傅嘆了口氣，說：“若先帝仍在，自然能讓你順心如意，但現(xiàn)在……你需時刻謹(jǐn)記，我裴氏只做純臣，忠臣。”

    “父親?！迸彡虇枺骸拔椰F(xiàn)在行事，哪里不純，又哪里不忠？”裴晏看著水中的明月，自嘲一笑：“至于父親口中的‘戲言’，我早就忘了。”

    “那你到底在犟些什么？為何仍不肯娶親？”

    “我既無心儀之人，又為何要娶親？”

    “為綿延后嗣，為家族傳承。”

    裴晏倏然一笑，“叔梁紇七十生孔子，父親年華正盛，努力一下，說不定能給我生一個能成為當(dāng)世大儒的弟弟出來?！?/br>
    “你！”

    “父親繼續(xù)賞月吧，孩兒先告退?！?nbsp;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疾行，未作任何停留，到了書房，關(guān)上門，裴晏才閉上眼睛。

    睜眼，走到書案前坐下，拿起筆，想如往常一樣靠寫字來讓自己靜心。

    筆停字成，裴晏看去，紙上只有兩字——

    明瑕

    裴晏靜靜地盯著這兩個字，然后緩緩開口——

    “明、瑕?！?/br>
    他說話的繾綣姿態(tài)，就仿佛這兩字是當(dāng)世至珍至貴之物，當(dāng)不得半絲輕慢。

    而一旦說出口，就像是驟然打破了什么一樣，使人再無法忍耐，只能繼續(xù)落筆，繼續(xù)寫著——

    明瑕，明瑕，明瑕。

    沒一會兒，桌案上的紙張上便寫滿了這兩個字。

    書房外，鶴梓捧著一片西瓜，看著緊閉的書房門，跟剛剛回來的梅期說：“公子肯定又在寫字了，拿炭盆去吧，等會兒肯定要燒掉的?！?/br>
    奔波一晚上的梅期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去廚房拿炭盆去了。

    *

    幾日之后，榮景帝把蕭璃召到了紫宸殿。

    榮景帝看著蕭璃，臉上帶著慈和的笑容，說道：

    “裴清和跟你自小相識，知根知底，不如就選他做駙馬，如何？”

    作者有話說：

    昨天忘了40w撒花~

    第121章

    乍一聽到榮景帝的話, 蕭璃沒有立刻作聲，只是瞪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榮景帝。榮景帝皺了皺眉，又要說話, 這時蕭璃開口了——

    “是我耳朵壞了，還是皇伯伯您腦子糊涂了？”

    “啪——”榮景帝一拍桌子, 立刻就怒了，“你說什么呢？”

    “我還想問您在說什么呢！長安好兒郎那么多, 干嘛非要選裴晏？”

    “裴晏年紀(jì)輕輕已官至中書侍郎，將來必能拜相封侯, 讓他做駙馬還辱沒你了？”

    “哈, 他年紀(jì)輕輕官至四品上, 還不是因為溜須拍馬做的好，看把您哄得多開心, 連公主都要嫁了?！币姌s景帝被她氣得要扔茶杯，蕭璃頓了頓, 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紫宸殿里的宮娥太監(jiān)們?nèi)佳塾^鼻鼻觀心, 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安靜了一會兒，蕭璃沒忍住又說了一句：“讓他尚公主，信不信我讓他成為最早逝的中書侍郎？”

    “蕭璃！”榮景帝沒忍住, 到底還是把茶杯扔了出去，“你怎么還是這么無法無天？！南境兩年，毫無長進(jìn)！”

    “我無法無天？皇伯伯您都要把我嫁給裴清和了，您還讓我笑臉迎人不成？”蕭璃理直氣壯地說：“您這么喜歡裴晏, 要嫁您自己嫁, 反正我是不嫁！”

    雖然榮景帝本也沒有讓裴晏尚公主的意思, 但此時此刻也被蕭璃給頂撞出了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