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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在線閱讀 - 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第120節(jié)

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第120節(jié)

    嫣娘卻好像已經(jīng)魂游天外,她怔怔地看著范炟,眼中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淚,嚇得范炟手足無措。

    ……

    “父皇,算兒臣求您,讓我回去。”蕭煦雙頰紅腫,雙目赤紅,被羽郎將擒著,卻仍然掙扎不休。

    “廢物!”榮景帝起初派人去拿楊墨就是為了讓蕭煦屈服,可他現(xiàn)在屈服了,榮景帝又怒火中燒?!巴帐俏覍δ闾^縱容,才讓你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那個孩子,念在是我蕭氏血脈,我暫且留他的性命,至于楊墨……必須死!”

    “父親!”蕭煦痛極怒極,一口冷風(fēng)嗆進(jìn)胸腔里,立時咳地撕心裂肺。

    “把太子押去永陽殿,東宮,不必回去了!”榮景帝下令,“加派人手去東宮!如果蕭璃抵抗,就地擒拿!”

    “夠了,陛下,放阿煦回東宮吧?!鼻迩謇淅涞穆曇?,在這一片冰天雪地中響起。

    是皇后。

    “你怎么來了?”榮景帝的怒火仿佛被穆皇后的出現(xiàn)壓住,他沉著臉問。

    “我若不來,陛下是不是要在這紫宸殿活活逼死阿煦?”皇后一如既往的端莊安靜,她站在臺階下,仰頭直視著榮景帝,不避不閃。

    “慈母多敗兒,他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你當(dāng)擔(dān)首責(zé)!”

    穆皇后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陛下,承認(rèn)您對阿煦心結(jié)深重,就那么難嗎?”

    “你住嘴!”

    穆皇后不愿再與他掰扯,她平靜道:“陛下,今日您要么放阿煦回去,要么,您逼死中宮皇后的消息明日便會傳遍長安城大街小巷。”說罷,她從袖中拿出一根金釵,抵在了脖頸上。

    “他年史書之上,阿效你,當(dāng)不愿被記一筆逼死發(fā)妻吧?!奔幢闶且运老啾?,穆皇后的面容仍是異常平靜,平靜地叫人害怕。

    榮景帝沒有作聲,他沉默地與穆皇后對視,兩個人,一個冰冷,一個平靜,互不相讓。

    半晌后,榮景帝開口了。

    “讓他回去?!?/br>
    羽郎將松開了對蕭煦的鉗制。

    “阿煦,護(hù)好阿墨。”皇后仍然與榮景帝對視著,沒有移開目光,口中卻對蕭煦這樣說。

    “是,母后。”蕭煦應(yīng)聲,然后轉(zhuǎn)身向?qū)m門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奔跑了起來,身后的披風(fēng)被風(fēng)揚起,翻飛成一道銀白的浪。

    一直到蕭煦跑遠(yuǎn)了,榮景帝才再一次開口:“送皇后回立政殿,無朕旨意,不得,出宮。”

    穆皇后無任何震驚之色,她端端正正地行禮,然后再沒看榮景帝一眼,轉(zhuǎn)身便走。

    “兄長!”及至宮門,蕭烈騎馬而來,他一把將蕭煦拽上馬,一揚馬鞭,向東宮疾馳而去。

    ……

    東宮

    “阿兄?!笔捔д驹陂T口,閉了閉眼,才又一次踏進(jìn)了這個房間。

    蕭煦手中拿著一個打濕的帕子,一點一點將楊墨身上的血跡擦干凈。他的臉上無悲無喜,平靜地讓人覺得害怕。他將染滿了血的帕子放進(jìn)水盆中洗干凈,然后問:“你做什么去了?”

    “我不知皇上會怎么對待阿諾,便叫書三哥先將阿諾藏起來。”蕭璃咬著牙,強(qiáng)忍著哭意,說。

    “阿諾,原來是叫阿諾嗎?”蕭煦輕聲問。

    “是,六斤三兩,健健康康?!笔捔Ьo緊咬住牙,回道,“阿兄,若他不會對阿諾下手,我這就叫三哥把孩子送回來。”

    蕭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看著楊墨,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臉,問:“你陪著她到最后一刻嗎?”

    “嗯。”

    “她……去前,可說了什么?”蕭煦問,可未等蕭璃說話,他又道:“是我奢望了,她怎么會有話留給我,我們蕭氏害她至此,我……害她至此?!?/br>
    “不是的,阿兄,墨jiejie她從未恨過你?!?/br>
    “可是阿璃,我好恨我自己啊?!笔掛隳救徽f道:“我真的好恨我自己啊。當(dāng)年我欲請旨賜婚之時,裴晏就說過此舉或有隱憂,可笑我卻全然聽不進(jìn)去。他已是君王,我卻當(dāng)他是我的父親……我怎能還能當(dāng)他是我的父親……”說完,竟然笑了起來。

    “兄長……”

    “干凈了?!笔掛憧粗鴹钅拿嫒?,笑了笑,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自言自語,“該為她換一身衣服。”

    說完,轉(zhuǎn)身朝隔壁屋子走去,卻在跨過門檻時,被絆倒跌落。

    “阿兄!”蕭璃趕忙上前,扶住蕭煦,這一扶,她才發(fā)現(xiàn)蕭煦身上燙得厲害。

    蕭璃一驚,一手扶著蕭煦,一手握上他的手腕,探他脈搏。

    “就選一套可以練武的窄袖吧,阿墨定然喜歡?!笔掛闳宰灶欁缘卣f,沒有看到蕭璃那一瞬間恍若看見天崩的神色。

    蕭璃屏住呼吸,一點一點抬起頭,看向蕭煦,雙眼一眨不眨,一瞬不瞬。

    心肺皆傷,肝腸寸斷,命燭已盡。

    “阿諾是她用命換來的,我又怎配讓他姓蕭,便讓他承楊氏宗祠吧。我這一脈,留不留后,也沒什么所謂?!被厝サ耐局?,蕭煦這樣說。

    “阿兄,你還沒見過阿諾……”蕭璃已泣不成聲,“我這就叫三哥把阿諾送回來?!?/br>
    “不必了。”蕭煦邁過門檻,走回楊墨身邊,坐在床榻上,然后看向蕭璃。

    他伸手撫了撫蕭璃凌亂的鬢發(fā),輕聲說:“兄長無用,就只能陪你走到這里了。”

    “阿兄……”蕭璃拽住蕭煦的手,哭著求著,“阿兄再陪陪我。”

    “乖,你比兄長堅韌聰慧百倍,即便沒了我,今后的路,也一定能走得很好。只是阿諾和母親就要勞你照看了?!?/br>
    “我不能……阿兄,阿兄……你別扔下我。”蕭璃拼命搖著頭。

    “阿璃,我實在是已經(jīng),太累了?!笔掛愠榛厥郑瑒幼骶徛娜缤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爬上床榻,側(cè)身躺在楊墨的身邊,然后伸手,環(huán)抱住她,最后閉上了眼睛。

    “若有來世,愿不生在帝王家,愿不為蕭效之子?!?/br>
    “生不得同衾,死卻得同眠,也好?!?/br>
    “阿墨,奈何橋畔,等我一等。”

    ……

    升平坊里一個不起眼的院子里

    “阿璃就這么讓你把孩子抱出來了?”郭寧看著乳母與嬤嬤兩人照顧孩子,扭頭問書叁。

    “當(dāng)時事出緊急,泄露了孩子的消息。殿下不知陛下對他是什么態(tài)度,不敢貿(mào)然留下他。”書叁現(xiàn)在一閉上眼睛,仍然能看到蕭璃將孩子遞給他時的模樣,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殿下,甚至不敢過多回想。

    “陛下沒有那么喪心病狂吧?!惫鶎巼@了口氣,說:“太子殿下還沒見到孩子呢?!?/br>
    “若此事是殿下過慮了,我們自然要把小殿下送回東宮,到時就能見到……”

    話音未落,鐘聲響起,嗓鳴之聲盤旋在整個長安城之上。

    榮景十二年,太子蕭煦,薨。

    作者有話說:

    煦墨的結(jié)局,是從故事只有骨架的時候就已經(jīng)定下了的。中間我生出了不舍之情,也想過怎么能改變兩人的結(jié)局。但是之前種種鋪墊,都為了此刻。之后種種轉(zhuǎn)變,都從此刻而生。避無可避,無可轉(zhuǎn)圜。

    基本上是哭著碼完這一章的,明天再分析皇帝和太子的心態(tài)吧,今天心態(tài)已經(jīng)崩了。

    第131章

    “陛下!”霍畢聽到鐘聲, 一路快馬加鞭來到東宮,正好見到榮景帝的駕輦抵達(dá)。車駕尚未停穩(wěn),榮景帝便急急下車, 險些被自己的衣袍絆到,顯然心緒極是混亂。

    “陛下, 東宮鳴鐘,這是怎么……”霍畢急急開口問, □□景帝卻理都沒理,徑自疾步走入東宮。

    霍畢又把視線移向榮景帝身后的裴晏, 卻見裴晏輕輕對他搖了搖頭?;舢厯?dān)心蕭璃, 未加思索, 就也跟了進(jìn)去。

    這一路都無人值守,全沒有東宮該有的模樣。一直走到了最偏僻的那處小院兒, 他們才見到了跪了一地的侍婢護(hù)衛(wèi),所有人神色皆滿是哀戚。走進(jìn)小院兒, 陳公公跪在房門口, 淚流不止。

    榮景帝仍是難以相信,一腳踏進(jìn)房間,卻在見到屋內(nèi)景象時生生地停住了腳步。

    蕭璃一動不動地跪在床榻前, 仿佛在看著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沒有看,神色木然,目光渙散。床榻上, 蕭煦與楊墨相擁而臥, 若非面帶死氣, 簡直仿佛是睡著了一樣。

    “蕭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阿煦半日前還好好的!怎么會這般突然……”

    聽到榮景帝的話, 僵如雕塑的蕭璃終于動了動,她緩緩地扭過頭,看了榮景帝好一會兒,似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誰。

    她的發(fā)絲凌亂,衣裙上還沾著污漬血跡,雙眼遍布血絲。

    裴晏瞳孔一縮,臉色瞬間變了,只是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蕭璃身上,并無人注意到他。

    蕭璃沒有回答榮景帝的問題,而是緩緩開口說道,“皇伯伯,你可,滿意了?”

    “你說什么?”榮景帝因為震驚而提高聲音,站在他身后的裴晏卻閉上了眼睛。

    蕭璃撐著地面,想要站起身,卻因為跪了太久,整個人有些搖搖晃晃。霍畢見了,連忙走過去想要扶她。蕭璃一把揮開霍畢的手,固執(zhí)地獨自站了起來,她直直地看著榮景帝,一邊走,一邊問:“我說,你終于逼死了兄長,可!滿!意了!”

    “你!”榮景帝周身一震。

    蕭璃滿眼血絲,眼底有怎么壓也壓不住的癲狂,震得榮景帝不由后退了一步。

    “殿下!您實在太放肆了!”未等郭威動手,裴晏先站了出來。他上前一步,擋在了蕭璃與榮景帝之間,直面著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的蕭璃,大聲呵斥道。

    “你讓開!”蕭璃看著裴晏,聲音嘶啞喝道。

    “公主殿下!”裴晏不避不閃,直直地看進(jìn)蕭璃的雙眼,與她對峙。

    “你知道什么,我阿兄他死了,死了!我也想問啊,皇伯伯……”蕭璃的目光越過裴晏看向他身后的榮景帝,“你對兄長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讓他肝腸寸斷,讓他心肺皆損!”說到此處,蕭璃像是心中痛極,她忽然一手捂住心口,咳出一口血來。

    “霍將軍!”裴晏喊道。

    霍畢心領(lǐng)神會,一掌劈在蕭璃后頸,將她擊暈。

    蕭璃身子一軟,倒在霍畢的懷里?;舢叡е捔?,低頭向榮景帝請罪道:“陛下,公主殿下悲痛欲絕,周身真氣逆行,神志不清,還請陛下恕大不敬之罪?!?/br>
    “陛下,陛下。”陳公公此時跪著來到門口,哭著說道,“公主殿下今日接連目睹兩位主子離開,精神早已潰崩,求陛下恕罪。”

    榮景帝看著蕭璃,又看向床榻上的蕭煦,似乎仍沒有回過神來。

    這時裴晏低聲道:“陛下節(jié)哀,如今當(dāng)務(wù)之急,乃是太子殿下的治喪之事?!?/br>
    *

    蕭璃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身在東宮她常居住的那個屋子里,看看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之時。

    “你醒了?”霍畢就坐在窗邊的矮榻上,他見蕭璃醒了,掏出火折子點燃油燈,然后端著油燈走到蕭璃身邊,低聲道:“你今日怎可那般莽撞,即便是心中千萬怨憤,也該忍下?!毙姨澦?dāng)時確實是真氣逆行,郭威也能看得出來,不然肯定逃不脫一個大不敬之罪。

    蕭璃一動未動,她看著床頂上的刺繡,半晌,木然開口,“從我十歲起,無一日不忍,無一日不煎熬,我們?nèi)塘藘汕Ф鄠€日夜,可……又換來了什么?”

    “如今連阿兄都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繼續(xù)忍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