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白馬度春風 第123節(jié)
* 繡玉樓 “你們聽說了嗎,嫣娘病了。” “呂兄,如今是太子殿下的喪期,七七四十九日之內(nèi),不可有演樂之聲,你這時候去尋嫣娘,沒病也會說有病的?!贝蕹h頭也不抬地回道。 “我真的只是去探望。”呂修逸皺著眉說:“鴇母神色極是擔憂,想來嫣娘是真的病得不輕。” “你可見到嫣娘了?”這一回提問的不是崔朝遠,而是謝嫻霏。 呂修逸搖頭,“并沒有?!?/br> 謝嫻霏垂下眼,并未再言語。想來她同阿璃一樣,也在閉門守孝。 “阿鳶怎么還不來,不會是還沒起吧?”崔朝遠看看日頭,問。 “就知道你會背后說我壞話!”王繡鳶拉開門,氣咻咻地說。她一屁股坐在謝嫻霏身邊,拿起一塊點心狠狠地咬了一口。 王放在王繡鳶后面踏入隔間,關(guān)好門,然后跪坐在呂修逸的身邊,謝嫻霏的對面。 “那你為何來遲了?”崔朝遠問。 “還不是阿爹和阿娘!”王繡鳶不高興地嘟噥道:“一大早的飯都沒吃好就說什么我的婚事,叫人心煩?!?/br> 崔朝遠聞言一愣,臉上的嬉皮笑臉一下子就收起來了,他看看王繡鳶,又往王放那看過去。 “咳,你也稍微收斂點兒?!蓖醴艑ν趵C鳶說,哪有小姑娘談及自己婚事臉還不紅不白的。 “阿兄,我風月話本子都寫一個系列了,實在已收斂不起來什么了。”王繡鳶涼涼回道。 王放想了想,發(fā)現(xiàn)無可反駁,只好閉口不語。 王繡鳶懟完了兄長,然后給幾個好友解釋道:“我阿爹阿娘說,要盡快給我定下婚事。說不定過了年,我就跟阿璃一樣,也是有未婚夫的人了?!?/br> “這……這終身大事自然當慢慢相看,伯父伯母為何如此著急?”崔朝遠問。 “爹娘怕我被隨便給……” “王繡鳶!”王放嚴厲制止王繡鳶未盡之話。 等阿鳶悻悻然閉上嘴,王放才道:“父親猜測,待太子殿下喪期一過,陛下便會為二殿下與三殿下選妃,所以……” 作者有話說: 走一章劇情和日常,緩一口氣=。= 第134章 繡玉樓 “我是怎么也料想不到, 太子殿下薨逝不足半年,朝局竟然就能亂到這種程度。”王放端坐于案前,說道:“從前只是在史書中讀到過奪嫡亂相, 倒是從未想過還能親身經(jīng)歷一遭。” 裴晏手中拿著酒盞,憑欄遠望, 淡淡道:“大理寺卿鄭大人為人素來剛直公正,不像是會黨附之人, 子賢你又有什么可擔心的?!?/br> “我倒是不擔心我,大不了就是心灰意冷, 辭官歸鄉(xiāng)?!蓖醴判χ鴩@了一聲, 說:“經(jīng)了高祖景帝休養(yǎng)生息, 再到先帝勵精圖治,及至本朝, 本應是泱泱盛世,結(jié)果卻……哎, 我只是覺得可惜痛心。” “容在下提醒一下, 你的故鄉(xiāng)就在長安?!迸彡倘匀粵]有收回目光,說。 “你!”王放語滯,沉默了半天, 才說:“我說了那么多,你就只聽到辭官歸鄉(xiāng)這一句?” “其他的,我就當沒聽到?!?/br> “清和,能不能給我稍稍透露一下?!蓖醴烹p手撐在食案上, 上身前傾, 湊近裴晏, 問:“陛下真要將我調(diào)離大理寺嗎?” 這之前王放已喝了不少酒, 雙頰泛紅, 一湊近裴晏,迎面一股酒氣就撲了裴晏一臉。 裴晏的身子微微后傾,道:“你已聽說了?陛下確實有意升你為刑部侍郎,明旨不日即下。” “真的?”王放雙眼一瞪,臉上不見高興,反倒是一臉喪氣,仿佛剛才裴晏說的不是‘升官’而是‘發(fā)配’。 “啊——”王放雙手抱頭,癱到食案上,慘叫。 裴晏蹙眉,道:“你何時也學得這憊懶肆意的模樣?” 王放沒動彈,“反正此間只你一人,我做那風姿優(yōu)雅又給誰看。” “刑部又非龍?zhí)痘ue,你做什么這個樣子?” “我們鄭大人剛正不阿,不畏權(quán)貴,尚不能順從本心,懲jian除惡,那刑部的盧尚書根本就是個只知曲意逢迎,首鼠兩端之輩。我去他手底下做侍郎,怕是要日日心塞至死?!蓖醴乓豢诟傻粢粔鼐疲f:“去了刑部,估計沒幾年我就要辭官歸,行,我家就在長安,我不說歸鄉(xiāng),我說……乞骸骨行了吧!” “看你這憤懣不平之相,可是之前女尸之案的結(jié)果未如你意?” “裴清和,你故意提這茬,是想羞辱我們大理寺是不是?”喝了那么多酒,王放已經(jīng)有些醉了,他道:“那案子什么結(jié)果百姓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一切人證物證皆由大理寺移交刑部,處理了個倒夜香的,又處理了個管家,那管家為哪府做事,因何犯案,竟是一概不提!” 說到這里,王放酒意上頭,強撐著直起身子,點著自己的太陽xue道:“但凡這里沒有問題的人,都知道那等重案不可能是一個日夜伺候人的小小管家做下的,可是刑部,可是陛下,就能這么結(jié)案!你不知道,我們寺卿大人氣得在家躺了半個月!” “那可是十條活生生的人命啊!這還只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知道的,我們不知道的還不曉得有多少。就因為陛下的舊情,竟然就能這么輕拿輕放!”王放越說越氣,伸手去拿新酒,裴晏意欲阻止卻慢了一步。王放拿起酒壺,直接往嘴里倒了半壺。 裴晏:“……” 擦擦嘴,王放睜著迷蒙的眼,喃喃道:“這要是放在當初我們在南境的時候,知道有人以如此手段虐殺無辜,公主殿下早提著劍把人三刀六洞捅個對穿了?!?/br> 裴晏看著趴在桌上,已然快要醉倒的王放,聽到他提起的人,眼中浮上微微笑意,道:“我以為南境之行子賢頗為受苦?!?/br> “辛苦確實是辛苦,痛快也是真的痛快。那吳別駕還跟我說,自打見到公主殿下,他就沒一日好眠,他不該叫吳勉,該改名叫無眠才對。” 裴晏輕輕一笑。 王放聽見笑聲,歪歪頭,扒開眼皮朝裴晏看了過去。而裴晏卻在此時收了笑,他看著王放,認真道:“子賢,你可曾想過,正是因為刑部從上到下盡是不正之風,才更需要如你一樣的人?!?/br> “隨波逐流容易,架海金梁難為,從來如是?!?/br> “裴清和?!蓖醴啪茪馍项^,頭暈眼花,他瞇起眼睛,努力看清面前人的表情,狐疑道:“我被升調(diào)刑部的事,不會是吏部尚書大人你搞得鬼吧?” 裴晏不動聲色說道:“你怎會如此想?” “唔,隨便問問罷了?!蓖醴呕位文X袋,醉眼迷蒙,“六部侍郎的任命,也不是吏部尚書自己就能決定的?!闭f完,嘭地一聲倒在桌案上,睡著了。 裴晏輕輕舒了口氣,過了一會兒,面上又帶上些許好笑之色,自言自語道:“好好的清貴公子,不過南境一年就被她帶歪成這個模樣,也是厲害?!?/br> 說完,也不再理會醉倒的王放,而是慢悠悠為自己倒了一盞酒,獨自憑欄遠望。 * 大明宮 “哎,你,等一下?!鼻辶梁寐牭穆曇糇陨砗箜懫?,楊蓁停住腳步,回頭看去。 在她身后十幾步遠處站著一個身穿甲胄的男子,是正在執(zhí)勤的羽林軍,他右手舉著,手里捏著一個荼白繡竹的荷包。他好像有些尷尬,想抬起另一只手撓撓頭,卻碰到了頭盔,只好又訕訕放下手,道:“這是不是你掉的?” 楊蓁低頭一看,腰帶一側(cè)本該掛著荷包的地方空蕩蕩的。 她點點頭,想走過去拿回荷包,可那人卻先她起步,三下兩下走到她身前,把荷包遞給楊蓁。他這一走近,楊榛才發(fā)現(xiàn)這人容貌俊朗,個子很高,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她包圍。 “多謝?!睏钶杼ь^看向男子,淡淡一笑,道謝。 他好像這才看清了楊蓁的容貌,臉一下子就紅了,還連連擺手說不用,怕失了禮數(shù),挪開目光,然后又悄悄看回來,一臉傻樣。 他的樣子把楊蓁逗笑了,她拿過荷包,問:“你撿到了我的荷包,我該怎么感謝你?” “不不不,不用,舉手之勞?!蹦凶舆B忙拒絕,然后又認真說:“你也是新來的吧,這宮里不比別處,貼身之物都要看好,若是丟失,容易生出事端。” “你不認識我?”楊蓁愣了愣,低頭一看,才想起來今日是休日,她并未著尚宮服,這愣頭青一看就剛來當值,怕是不識得她是誰。 “我剛來不到一月,宮人太多,我尚未認全?!蹦凶硬缓靡馑嫉匦α诵?,然后將目光移向別處,說:“我……我叫盧濯……你,你呢?” “我姓楊名蓁。” 盧濯愣住了,他雖然是新人,但是楊蓁楊尚宮的大名還是聽說過的。原以為是個嚴肅古板老氣橫秋的人,未曾想,竟是個這么……這么貌美的女子。 盧濯一下子又想起來他剛才還告誡人家看好隨身之物,霎時間臉上充血,一時間無地自容,竟然一個掉頭,跑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楊蓁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荷包上斷掉的掛繩,輕笑出聲。 * 繡玉樓 “來,阿遠,小妹給你倒酒。” “來,阿遠,嘗嘗這盤炙黃羊?!?/br> “來,阿遠,吃個桔子去去膩。” 呂修逸終于聽不下去了,啪的一聲把酒杯拍到桌上,不滿道:“王繡鳶,你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王繡鳶把桔子塞到崔朝遠手里,然后對呂修逸理直氣壯道:“有本事你像阿遠一樣幫我,我也可以給你倒酒啊!” 這幾個月來王家爹娘一直在暗中挑選人家,他們每選中一家郎君,崔朝遠總能打聽出些那郎君的些許隱秘。雖說不是什么極隱私之事,但也足夠令王家爹娘打消將女兒嫁過去的念頭。 什么錢家大郎私養(yǎng)外室啦,趙家二郎身子骨不好常年喝藥啦,孫家三郎兩個嫂子整日在家斗得如火如荼啦之類的。崔朝遠不僅能查到這些事,還能巧妙地通過下人把這話傳到王家內(nèi)院王夫人的耳朵里,無聲無息解決了王繡鳶的燃眉之急,這才讓王繡鳶化身狗腿,此時別說端茶送水,捏肩捶背也不是不行。 王繡鳶拍拍崔朝遠的肩膀,感動道:“好兄弟,這些年沒白借你錢?!?/br> “他那是把你當兄弟么?”呂修逸翻了個白眼,低聲嘟噥。崔朝遠這些時日快把長安叫得出姓名的公子的隱私暗事都挖出來了,然后又對著那些性子端直沒什么毛病的郎君發(fā)愁,生怕王家爹娘選中那些人。 “說起來,伯父伯母倒也不必那么著急了?!贝蕹h喝下酒,咽下羊rou,然后一邊吃桔子,一邊說。 “為何?”王繡鳶問。 “四皇子尚未到婚配的年紀,此次陛下選婚,也不過是為二皇子和三皇子選妃?!贝蕹h說:“如今二皇子因著婚事正鬧得厲害,一時半會兒定不下人選。至于三皇子……” “阿鳶家這一脈出仕的只有王家阿兄,想來三皇子不會將區(qū)區(qū)大理寺少卿放在眼中?!敝x嫻霏接著說。倒是自家,還有個做工部尚書的阿爹。謝嫻霏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 “啊,真的嗎?”王繡鳶一聽,當即喜上眉梢,雙手合十道:“感謝阿兄不出挑,不能干,不如裴大人五年正三品,王子賢,當真是長安好兄長!” 崔呂謝:“……” 樓上包廂中的王放一手撐著頭,一手揉著胸口,慢慢直起身子。 “子賢酒醒了?” “嗯,只是不知為何,感覺有些心塞?!蓖醴湃嘀~頭說道。 抬頭看裴晏,發(fā)現(xiàn)他還在憑欄遠望。 “你這一日日的,在看什么?”王放回頭,順著裴晏的目光看過去,正巧見到霍畢策馬而過。 “咦?霍將軍這是又往公主府跑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