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第151節(jié)
崔朝遠(yuǎn),王繡鳶和謝嫻霏皆是一副難以理解的震驚神色。 “如我們這些尋常人而言確實難以理解這種心思,但是思及阿硯死前所言,我愿意試一試?!笔捔У溃骸白畈畹慕Y(jié)果,便是由陛下和朝臣抓住他與后妃私通,同樣可以斷了他的至尊之路?!?/br> 三人恍然。 “但蕭杰沒有讓我失望,他果真將真相說了出來。” * 大明宮 榮景帝把自己關(guān)在紫宸殿中整整一天,誰都不見。范貴妃憂心兒子,親自來了紫宸殿請罪,同樣沒見到皇帝就被請了回去。一直到了晚上,榮景帝才走出紫宸殿。 他漫無目的地在宮中走著,宋公公則安靜地跟在身后,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立政殿處。他在殿外站了好半天,才走了進(jìn)去。榮景帝未著人通報,只信步走進(jìn)宮殿之中。他進(jìn)來時,穆皇后正拿著一個撥浪鼓,逗弄著小阿諾。 看到穆皇后的那一瞬間,榮景帝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阿煦才剛剛出生,他回府時,她也是這般,拿著小波浪鼓逗弄小小的阿煦的。 “陛下?”穆皇后看見站在殿門口的榮景帝,略有些驚詫,不由得直起身子。 “阿穆?!睒s景帝看著穆皇后,忽然開口,叫了年輕時他對她的稱呼。 “陛下?”穆皇后好像有些無措,不知榮景帝為何如此。 榮景帝心中嘆息,他們夫妻二人,好像已經(jīng)很久不曾好好說過話了。 “阿穆,我們好好教養(yǎng)阿諾,我們好好教養(yǎng)阿煦唯一的孩子?!睒s景帝走近穆皇后,說:“朕的天下,朕的一切,以后都是他的?!?/br> 穆皇后看著榮景不語,雙眼卻瞬間落下淚來。 “阿穆,都還來得及?!睒s景帝伸手,將穆皇后攬入懷中,聽著她輕輕啜泣,感受著她在他懷中卻沒有看見穆皇后眼中刻骨的寒冷與恨意。 * 深夜,車夫駕著個板車停在宮城一個偏得不能再偏的小門口。板車上放著個巨大的木桶,散發(fā)著惡臭的氣味。裝著一宮人的糞便,不臭也難。 “這是什么?”宮衛(wèi)例行檢查,看到角落放著的麻布袋子,問。 “回大人,宮中罪人,若無人領(lǐng)尸,一向都是小的送去亂葬崗的。”車夫陪著笑臉,回答。 護(hù)衛(wèi)立刻就知道了這麻袋中裝的是何人,細(xì)看,麻袋上還沾著斑斑血跡,想來死相很不好看。想到這里,護(hù)衛(wèi)也就失去了驗看的心思,只覺得晦氣。 煩躁地擺擺手,令守門的護(hù)衛(wèi)放車夫過去。 “多謝大人?!避嚪螯c頭哈腰,趕忙駕著車,離開了皇宮。 馬車越行越遠(yuǎn),無人注意到,那個血跡斑斑的麻袋,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昨天跟基友嘮叨后面的情節(jié),然后說我預(yù)計多少字完結(jié) 然后她真誠地對我說:估計得不錯,下次別估了。 我:…… 第166章 榮景十三年注定是個多事之秋。先是長樂公主蕭璃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 統(tǒng)領(lǐng)天下兵馬,為武官之首;而后南境北境共同爆發(fā)大案,所牽扯的官員已有近百人;緊接著三皇子蕭杰不知因何觸怒陛下, 被圈禁于府中,現(xiàn)在還沒有放出來;最后, 就是現(xiàn)在,裴晏以不足二十五歲的年紀(jì), 受封尚書令。 大朝會上,裴晏身著絳紫官服, 上繡對雁回字紋, 側(cè)懸金魚袋, 一路從大殿門口行至御前,行跪禮, 接旨,領(lǐng)印。 “裴晏, 朕望你從今往后, 恪盡職守,忠貞正直?!睒s景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俯視著跪在下首, 神色平靜的裴晏,說道:“不要辜負(fù)朕對你的期待。” 裴晏以頭觸地,聲音清亮堅定:“臣定不負(fù)陛下所望?!?/br> “起身吧。”榮景帝溫和道。 裴晏這才站起身,走到了文官隊伍之首, 位置, 正好與蕭璃相平。 自去年開始裴太傅就已歸府榮養(yǎng), 其太傅之名, 已是虛職, 所以,現(xiàn)在裴晏是實實在在的文官之首,權(quán)力地位,其實已與蕭璃相當(dāng)。 裴晏站定,而后抬眼,目光與蕭璃的目光對上,一觸即分,再無交集。 * “裴晏這個官升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吧?!惫鞲校舢厡χ捔У?。若非他是個一品國公,怕是都要嫉妒了。 “其實按照慣例,受封尚書令之前,他應(yīng)當(dāng)先去地方任職的?!笔捔О淹嬷种械木票f:“皇伯伯讓他這么快晉升,其實是因為我?!?/br> “因為你?”霍畢道:“你的意思是說……” “加封裴晏,是為了限制我。”蕭璃說得輕描淡寫,“畢竟三皇子已經(jīng)算是廢了,顯國公又已經(jīng)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如今除了裴晏,還有誰更適合用來制衡我呢?” 說到顯國公……霍畢問:“南境和北境的案子,你就放心交給刑部和大理寺去查了?顯國公那邊,你便不再管了?” “刑部有王子賢,大理寺有鄭明,兩人都是忠直能干又善于刑案之人。證據(jù)既然已經(jīng)交接,就不需要我們再多做什么。由刑部和大理寺查實案情揭露此事,比由我牽出此事更為恰當(dāng)?!笔捔О胍兄f。 “大理寺卿已經(jīng)離開有些時日了吧?”霍畢說:“為何這些日子顯國公沒有任何動作?” “他還能有什么動作?”蕭璃反問。 “他心里應(yīng)該明白,只要刑部和大理寺查實結(jié)果,他必死無疑,如此情況之下,怎會如此安靜?”霍畢道:“同為武將,他當(dāng)知道有些事,到死方為終結(jié)?!?/br> 蕭璃面色微凝,慢慢坐直了身子,沉思不語。 * 紫宸殿 “明年春闈就照此循例便□□景帝以手撐著頭,肘落在桌案上,說:“此事交予你,朕放心?!?/br> “是,陛下?!迸彡虘?yīng)聲。 “退下吧,朕乏了?!睒s景帝擺了擺手,裴晏行李告退。 快行至宮門時,裴晏見到一隊宮人也往宮門走去,他們手中皆有托盤,上面是各式各樣的金玉首飾,最前面的宮人手中托著一襲嫁衣,繡工萬分精美,至于顏色,紅得刺目。 領(lǐng)隊的宗正寺卿見到裴晏,停下行禮。 “這是……?”回過禮后,裴晏問。 “哦,這個。”宗正寺卿笑著說:“這是公主殿下的嫁衣釵冠,下官今日送去公主府給公主殿下試衣,若有什么不相應(yīng)的,也好及時修改?!?/br> 裴晏盯著那身嫁衣,沒有說話。 “裴大人?”宗正寺卿今日還趕時間,見他不應(yīng)聲,不由又提高了聲音,“裴大人!” 裴晏回過神,點了點頭,聲音平淡道:“那便不耽擱大人了。” 宗正寺卿今日是真的趕時間,聞言也不多寒暄客套,領(lǐng)著宮人便走了。 裴晏卻站在原地沒有動,眼看著宮人們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遠(yuǎn)。 是了,如今已是榮景十三年,金桂飄香的時候。 她的婚期,到了。 * 公主府 人高的銅鏡前,蕭璃一身紅色嫁衣,任由畫肆與詩舞整理裙擺衣角,自己盯著銅鏡中的身影,發(fā)著呆。原來她如今已經(jīng)生得這般高了,再不是那個能被輕易拍發(fā)髻的小姑娘。 “殿下可要試試釵冠嗎?”畫肆整理好衣擺,問道。 “釵冠又不會寬了窄了,不試也罷?!笔捔]什么興致,道。 “說得也是,殿下便是如今素容散發(fā)都如此美,也不需要在意釵冠的樣式?!碑嬎列τ卣f。 “殿下?!弊谡虑湔驹陂T外,低聲問:“這嫁衣可有什么不合身處?” “嫁衣甚是華美,大小也合身,無甚不妥之處。”蕭璃說。 “是呢,這嫁衣可是百個繡娘日夜趕工,花了小半年才制好的呢?!弊谡虑湓陂T外笑著道:“整個長安城再找不出比殿下的嫁衣更華美的了,今日,便是裴大人見了,都看呆了!” 聽到宗正寺卿的話,蕭璃本欲去解腰封的手生生頓住,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問:“裴大人?” “是,下官今日出宮時遇到了裴大人?!弊谡虑浠卮?。 蕭璃閉上了眼睛,纖細(xì)的手指,逐漸捏成了拳。 * 大護(hù)國寺,后山 如今已入了秋,靈祈樹的葉子也變成了金黃的顏色,配著滿樹的紅綢,煞是好看。 蕭璃站在樹下,仰頭往上看著。 目光在那一個個‘年年有余’,‘長相廝守’,‘加官進(jìn)爵’之類的愿望上流連。 大護(hù)國寺與大周朝同齡,就是在大周立國的那一年落成的。關(guān)于這間沒什么悠久歷史,卻可以供奉大周歷任帝后的寺廟,坊間有很多說法。 有人說這間寺廟是一個得道高僧創(chuàng)建,也有人說首代主持乃是前朝皇室,更有人說那位主持實則是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婿!總之各種野史話本,眾說紛紜。但不論什么傳言,有一個說法是統(tǒng)一的,那就是,這護(hù)國寺最初要護(hù)的,是當(dāng)初的護(hù)國長公主,也是后來的護(hù)國大長公主,蕭瑤。便是這護(hù)國寺的名字,都是因公主封號而來。 父皇對‘得道高僧’的說法嗤之以鼻,他曾說那首代主持實在是個六根未凈之人。之所以在這座城郊荒山建寺,是因為可以在此處看著護(hù)國長公主殿下出征凱旋。靈祈之所以掛滿紅綢,蓋是因每次護(hù)國長公主出征之時,主持都要掛上一枚紅綢為她祈愿平安,聽聞戰(zhàn)事有變,再來掛上一枚,最后凱旋之時,還要掛一枚還愿。如此來來回回,才掛滿了紅綢。 那時蕭璃還太小,不知情愛之思,也不明白主持所為背后的含義,她只關(guān)心靈祈,于是追問:“那么靈祈真的靈驗嗎?” 永淳帝思索了片刻,然后說:“公主殿下一代戰(zhàn)神,所行之處,所向披靡,最后得善終壽終正寢……所以,靈祈當(dāng)是靈驗的吧?!?/br> 若是現(xiàn)在的蕭璃,定會繼續(xù)追問,那建寺之人,可是與公主殿下有情?若無情,公主殿下為何容他在此建寺;若無情,為何他次次目送,時時祈愿,只為她一人平安?可若是有情……為何他又要落發(fā)出家,為何,不能相守? 一陣清風(fēng)吹過,紅綢順風(fēng)而動。幾片葉子像是再抱不住枝杈,悠悠然飄落,蕭璃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枯葉。 忽然,蕭璃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轉(zhuǎn)過身來。 身后,有一人如松似竹,站在五丈之外,看著自己。 是裴晏。 他就站在那里,一動未動,蕭璃也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不過五丈而已,卻好像隔了千山萬水,滄海桑田,無法跨越,更無法靠近。 蕭璃手上一松,枯葉安靜飄落。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更不必予人無謂的希望。蕭璃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眼中已無一絲情緒。她面無表情,啟步離開,卻在經(jīng)過那人身邊時,被他緊緊握住了手腕。 蕭璃猛地停住。 她不敢轉(zhuǎn)頭,不敢去看裴晏現(xiàn)在的神情,更不敢叫他看見自己的神情,于是只能死死瞪著眼睛,低頭看向被緊握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