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白馬度春風 第156節(jié)
這時,穆皇后動了,她走了過來,蹲在蕭杰身邊,從他衣襟里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然后溫和地說:“陛下說的是這個,您想要解藥,對嗎?”穆皇后站起身,回身對倒在地上的榮景帝說道。 榮景帝立刻點頭,仰頭看著解藥,目光流露出了對生的渴望。 在蕭璃到來之前,蕭杰為了逼迫榮景帝寫下詔書,喂他吃了一顆毒藥。榮景帝吐了這么多血,也并非如蕭璃所見,全都為蕭杰毆打所致,更多的是因為這枚毒藥。 榮景帝盯著藥瓶,再次用盡力氣點著頭。 穆皇后如他所愿,打開瓷瓶,將里面的丹藥倒了出來??墒牵齾s并沒有將解藥喂給他,而是淺笑著看著手心里的藥丸,一動不動。 榮景帝這才發(fā)覺不對,他中毒吐血,倒地不起,為何皇后臉上全無驚慌神色,甚至危機已除,她都沒有扶他起身? “藥……”榮景帝伸手,話沒說完,又吐了一口血出來。 “蕭效,給我一個救你的理由。”穆皇后來到榮景帝身邊,蹲下,看著榮景帝,輕聲問:“為君,無才無德;為父,不慈不教……蕭效,你說你這樣的人,是不是死了才比較好?” 兩人這樣近距離地對視,榮景帝才看清了穆皇后眼底刻骨的恨意與蔑視。 事到如今,榮景帝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原來她自始至終都把蕭煦的死,怪在了自己的頭上。 沒……沒事,還有蕭璃。榮景帝如此想著,仰起頭去看蕭璃,卻見到蕭璃閉上了眼睛,看向了別處。 原來……原來…… 榮景帝想要大笑,又想大罵這兩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但是此刻毒已然四散,他的五臟六腑越來越痛,神智也越來越不清醒,他用盡了力氣,伸手去夠穆皇后手中的那枚丹藥,卻無奈,總是差了那么一點點。 終于,在最后一次試圖伸手之后,榮景帝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聽到身后逐漸微弱的氣息,蕭璃終于回過頭,看向了這個在皇位上翻云覆雨,胡亂玩弄了十幾年權(quán)術(shù)的男人,低聲開口:“穆姨,他現(xiàn)在還不能死?!?/br> 穆皇后臉色平靜,掰了一小半的丹藥喂入他口中,說:“我知道?!?/br> 確認那一半的丹藥下了肚,穆皇后才站起身,拍了拍手心,對蕭璃說:“打開門,叫太醫(yī)吧?!?/br> * 處理好了長安城中流竄的叛軍,霍畢帶著親衛(wèi)進入皇城,一路找來了紫宸殿。 他看見朝臣們幾乎都等在紫宸殿外,神色緊張焦急?;舢叴笾聮吡艘谎郏l(fā)現(xiàn)這些大臣們雖然有些狼狽,但好在都沒受什么傷。另外不遠處還有些受了傷的武官,正在接受太醫(yī)署的救治。 這些大臣們一見到霍畢,立刻面露驚喜,一窩蜂一般涌了過來,圍住他七嘴八舌地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霍將軍,外面情況如何?” “將軍,叛亂可是徹底平定了?” “捉拿到顯國公……不,范濟那老匹夫了嗎?” “將軍可知道我們府上家眷……” 你一言我一語的聽得霍畢頭大,他盡量回答周全:“公主殿下和我有所猜測,所以有些準備。如今叛軍已被清剿,各位大人的府邸并沒有受到?jīng)_撞,不需擔心?!?/br> 聽到霍畢保證,朝臣們這才放下心來,又開始給霍畢講宮里發(fā)生的事情。 原來,蕭璃在救下他們后,便立刻單槍匹馬去紫宸殿救駕,誰知那蕭杰那么喪心病狂,竟然給陛下喂了毒藥! 公主殿下到時已經(jīng)有些晚了,她救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后就立刻宣來太醫(yī),如今太醫(yī)正在紫宸殿里對陛下施救,至于能不能救得回來……誰心里都沒底。 幾個位高的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里發(fā)苦。 這太醫(yī)若是救回來了還好,若是沒救回來…… 腦袋里面把現(xiàn)存的皇子過了一遍……朝臣們立時更覺得頭痛。 若是救不回來,這日子怕是真的沒法過了。 就在這時,紫宸殿的門打開了。 作者有話說: 秦義謝幕~謝幕就是謝幕,謝幕不是死了。 第172章 紫宸殿的殿門打開, 穆皇后還有太醫(yī)走了出來。 太醫(yī)對著穆皇后一禮,轉(zhuǎn)頭急匆匆往太醫(yī)署走去,理都沒有理會圍上來的朝臣們, 其腳步之快,叫人追都追不上。 眾位大臣無奈, 只好上前圍住皇后,急切問道:“陛下怎么樣?” 穆皇后面色沉重, 擔憂中帶著悲切地搖了搖頭,道:“陛下中毒已深, 毒入肺腑, 如今太醫(yī)只能勉強將人救回來……但……” “但是什么?”有性子急的朝臣接口問道。 “陛下能否醒來, 醒來以后又能否理政……皆未可知?!蹦禄屎笏剖请y過極了,閉上了眼睛。 大家一聽, 都有些傻眼,事情果然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fā)展。太子薨逝, 三皇子謀逆, 二皇子遠在天邊,且性格是個棒槌,至于四皇子, 那是整日風花雪月,半點兒朝政都沒接觸過。 正想著四皇子,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阿姐,今日可嚇死我, 多虧了你, 不然我這條小命肯定要丟在三哥手里了!”蕭然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 連蹦帶跳地跑到剛剛一腳邁出紫宸殿的蕭璃身邊, 滿眼都是崇拜的光。 朝臣們這才發(fā)現(xiàn), 不知何時,蕭璃已經(jīng)出來了,她臉上仍然有平叛戰(zhàn)斗時所留下的血跡,身前,背后都有傷口,可見平叛過程之兇險。她就帶著這一身的傷,站在臺階上,如同百折而無轉(zhuǎn)的山岳松竹,讓人覺得心安。 也正是在這時,一直獨自一人站著,未曾同任何人商討談話的裴晏,忽然動了。他一步,一步地向蕭璃走去,站在臺階之下,仰頭看向站在臺階之上的蕭璃,然后,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朝臣們還有霍畢全都愣住,不知道他所欲為何,而就在這時,他們聽見裴晏清冷沉靜的聲音響起—— “臣,懇請公主殿下掌政?!?/br> 在場人皆被裴晏之舉震驚地失去了言語,可在片刻之后,又覺得這好像才是如今唯一的辦法。 而蕭璃仍舊站在原地,垂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端端正正的裴晏,沒有作聲,沒有意外之色,同樣,也沒有什么欣喜之色。 有些大臣們朝皇后看去,卻見穆皇后也看向了蕭璃,目光中帶著笑意,對著她輕輕點了點頭,似是支持與欣慰。 工部謝尚書和兵部的蔣尚書對視一眼,也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于是這兩人第二個跪了下來,大聲附和道:“臣,懇請公主殿下掌政?!?/br> 至于楊御史,在看到隨著蕭然和郭安一同出現(xiàn),完好無損的女兒后,閉眼長嘆一聲,最后睜開眼睛時,也撩開袍角,緩緩跪下,開口道:“臣,懇請公主殿下掌政?!?/br> 朝中各方的大佬都這么說了,皇后亦是贊同之意,其他朝臣,還有那些勛貴也沒別的想法。叛亂是公主殿下平定的,他們的命也是公主殿下救下來的,長安城內(nèi)的家人府邸也是人家公主殿下未婚夫君護下來的,怎么著都說不出反對的話。甚至不需要多加思索,便也三三兩兩地跪了下來,一同出聲請求—— “臣,懇請公主殿下掌政?!?/br> 朝臣們盡數(shù)跪下,仍舊站著的霍畢就極為顯眼。他直愣愣地站在眾人身后,目光越過這些跪著的朝臣,直直投向蕭璃,蕭璃亦是抬眼,無悲無息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蕭璃的目光就如同今天的夜色一樣平靜,沒有一絲驚訝與無措,仿佛這就是一個早有預(yù)料的情景,仿佛,她本就該受百官跪拜。 霍畢緊緊盯著蕭璃,然后又將目光移到了端正跪著的裴晏的身上,忽然笑出聲。 “原來如此,原來……竟是如此?!?/br> 可不論霍畢心中如何想,此事已成。 榮景十三年,長樂公主蕭璃,代天掌政。 * “殿下,叛軍雖然已經(jīng)收押,但是怎么處置還有待商議。”裴晏,兵部的蔣尚書還有御史臺的楊御史都站在紫宸殿中,對坐在上首的蕭璃回稟道。 長安城需要善后,百官需要安撫,叛軍需要分開關(guān)押與處置,羽林軍死傷大半,需要重新整頓……皇帝還在昏迷著,所以這些事情都需要蕭璃來著人處理。 好在郭威雖然受了重傷,但是性命無礙,蕭璃命其子郭安負責羽林軍與宮城安全。至于長安城,因為霍畢清剿及時,并未造成太大的損傷,如今長安已然恢復(fù)了正常的運轉(zhuǎn)。京城中的范氏上下皆被羈押關(guān)入天牢,一同被扔進天牢的還有三皇子蕭杰,等候著三司會審。 如今讓人有些頭疼的,是那些叛軍。 “關(guān)于叛軍,當由兵部登記造冊,核查軍官士兵所屬以及姓名籍貫?!迸彡痰溃骸肮ト腴L安和皇城的叛軍多來自京畿附近的軍鎮(zhèn),查起來應(yīng)該不難?!?/br> 蕭璃點頭,蔣尚書已經(jīng)派了兵部的人拿出軍籍名冊去一一核對,三天不眠不休,應(yīng)該已經(jīng)核對的差不多了。 “不用本宮說,諸位大人應(yīng)該也知道,這些叛軍中有一心跟隨顯國公和蕭杰謀逆的亂臣賊子,也有毫不知情以為自己是入京勤王,一心忠君的將士,如何區(qū)分甄別……此事就有勞楊大人帶著三司問訊了?!笔捔дf。 “這……”楊恭儉語滯,有些猶豫:“可是如今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皆不在長安?!?/br> “所以本宮才說由楊大人帶領(lǐng)三司?!笔捔Т驍嗔藯罟€的話:“左右御史臺有監(jiān)察百官復(fù)合案件之責,審理叛軍也在管轄之內(nèi),沒錯吧?!?/br> 楊御史說不出話來。 這審問甄別,需要將叛軍,尤其是那些將領(lǐng)們分散開來,交叉反復(fù)盤問方能確認,如今刑部跟大理寺卿得用的人一南一北,留下的不過是些郎中主司,卻要面對那么多的叛軍將領(lǐng)。想到這兒,楊恭儉眼前一黑,只覺得未來幾月都要開始暗無天日了起來。 而且審問完叛軍還不算完,還有范家和蕭杰的三司會審…… “哦對了?!笔捔氲搅耸裁?,又說:“楊大人,明日進宮時把現(xiàn)如今大理寺和刑部主事的官員叫來?!?/br> 楊恭儉不明所以,裴晏卻立刻明白了。他解釋道:“刑部尚書跟大理寺卿雖然都在外查案,案子看起來一南一北,實則系出同源,從如今傳回的消息來看,都跟范家有著脫不開的關(guān)系。既然如此,便兩案并做一案。想來殿下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樣都是要三司會審的,不如直接早些將他們送回的文書證據(jù),于三司之內(nèi)權(quán)限互通,也好及時反饋交流,減去了很多麻煩?!?/br> 聽了裴晏的話,楊御史險些直接暈了過去。兩案并作一案,這將會是何等大案,他都不敢想象最后會牽扯到多少官員。如此一來,哪是未來幾個月,他們?nèi)九率俏磥硪荒甓妓坏靡粋€好覺了。這一瞬間,他竟然有些羨慕起來被貶謫離開的盧尚書。他雖被貶,但好歹還留著命啊。 “楊御史?!笔捔痤^,看向楊恭儉,正色道:“本宮不愿放過一個亂臣賊子,朝廷蠹蟲,卻也不愿冤枉了忠臣良將,寒了臣子的心。這其中責任之重,楊御史應(yīng)當是最明白的?!?/br> 楊恭儉在御史臺呆了半輩子,這其中意義他自然是明白的,立刻不再胡思亂想,肅了臉色,領(lǐng)了旨意。這時,他聽見蕭璃又說:“楊大人為官素來清正,在御史臺多年,也是明察秋毫,恪盡職守?!笔捔дf到此處,往后一靠,笑了笑,看著楊恭儉認真道:“本宮信楊大人,定能將此案審好?!?/br> “是,下官定不辱命。”楊御史深感自己身上責任重大,立刻彎腰行禮道。 “好了。”各項事宜都吩咐的差不多,蕭璃說:“自蕭杰叛亂至今已有三日,這三日想來幾位大人都未曾好好休息過。”她擺了擺手,說:“今夜便都回去好好歇息歇息,待到明日,可就要開始忙了?!?/br> “是,下官告退。”說罷,幾人便退出了紫宸殿。 裴晏慢了眾人一步,走到殿門口時,回過頭,看見蕭璃揉著眉心,也是一臉疲憊,不由得輕輕笑了笑。 這輕微的笑聲引得蕭璃抬頭,見裴晏在笑,她不由自主地也勾起嘴角,問道:“你笑什么?” 裴晏看著蕭璃所坐之處,眉眼微彎說:“我曾數(shù)次設(shè)想,殿下坐著這個位置,會是何等境況,何等情形?!?/br> 蕭璃隨著他的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又抬頭問:“那此情此景,與你所想可有參差?” 裴晏搖搖頭,說:“沒有,正如我夢中所愿。殿下在此處,比旁人合適千倍萬倍?!?/br> 這本就該是她的位置,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也不會有人比她更合格。 蕭璃想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笑了,就努力把笑收了回去,于是乎,臉上就變成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好像有點兒得意,又有點兒不自然,她輕咳一聲,別開眼,道:“那本宮也當竭盡全力,不辜負裴卿殷殷期許?!?/br> 這時,裴晏卻收了笑,正經(jīng)起了臉色,開口問道:“我們?nèi)バⅲ傻钕屡率切坏昧??!?/br> “為何?”蕭璃問。 “殿下可是忘了些什么事?”裴晏眼角微翹,問。 蕭璃腦中迅速將各項事宜過了一遍,卻沒想到有哪處錯漏,于是眼中帶上了些茫然。 裴晏見了,抿抿嘴,而后道:“霍將軍自從將叛軍關(guān)押,與兵部交接之后,就回到了將軍府……之后再未出府?!?/br> 蕭璃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