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我去收禮
老者再撫須。 三尺白胡洋洋灑灑,抖摟下來的,是經(jīng)年不息的憐憫。 “一切皆有定數(shù)。三百年前那大周朝的五殿下,本是詩中化妖的豺狼托生。他仇恨寫下詩篇的書生,更仇恨自己的出生之地。只是偏巧讓你撞上了。若然當(dāng)年無你,讀書鋪也會有此一劫?!?/br> 杜子規(guī)仍舊不肯抬頭。 “先生可以這么說,弟子卻不能這么想。終究是因?yàn)槲遥x書鋪的村人才盡皆喪命?!?/br> 老者長長一嘆,一揮袍袖,光陰長河流轉(zhuǎn)不息,瞬間便將杜子規(guī)席卷而去。 長河回溯。 三百多年那一夜,無數(shù)村人死在馬蹄之下。望鄉(xiāng)臺上望前世,輪回渡中入輪回。 只有山上槐樹下的女子楊花,等著回鄉(xiāng)的少年。 杜子規(guī)看見,那一身塵泥的白衣男子,在樹家鄉(xiāng)楊花面前落了淚。 他說他回來了。 長河再度順流而下,無數(shù)光陰兜轉(zhuǎn)。 一世,又一世。 漓山之上,淇水之畔,世世都有一個叫楊花的女子。眷戀山水,貪花念草。 三世之后,她在漓山上得證大道,受此地山河封敕,鑄就金身,成了六博井封妖之后,世間第一位山水正神。 “此地性靈,從前出了一位謫仙人。如今合該再出一位女子水神。楊花她性情靈秀,親近山水,本就是要被封敕為水神的。你自作主張,將她留在此地三百年,其實(shí)是誤了她的修行?!?/br> 仿若天外鐘磬之聲,杜子規(guī)從光陰長河中醒來。 他怔然:“先生······” 老者笑瞇瞇看向一身黃衣的楊花。 “讀書人,拿得起也要放得下,他放下你。其實(shí)也是放過他自己。楊花,你可愿入輪回,洗去一身鬼氣,待到來世,再回此地受山河封敕,做正經(jīng)的水神娘娘?” 那已經(jīng)長大,但神色猶帶稚氣的女子彎彎眼眸,點(diǎn)頭。 “我等他三百多年,這次換他等我。” 她瞧著滿臉帶血的男子,想了想,又皺起眉添上一句:“放心,不會很久的?!?/br> 至少不會比他讓她等得的時間久。 老者見狀,心中又是一嘆。 怎么書院外邊遍地都是好苗子,只他身邊的這幾個,全是榆木腦袋? 許穎無端端又挨了一記眼風(fēng),欲要開口辯解,摸了摸自己腦袋,還是垂下了頭。 “如此,你可愿跟我回書院,重新將你的文氣煉化,再跟著我,讀書修行?” 瞪完許穎,老者復(fù)又看向杜子規(guī)。 面上帶血的俊秀男子挺直脊背,“那,等到楊花轉(zhuǎn)世,學(xué)生能不能去看她?” 寬袍老者深深吐氣,終究沒忍住手癢,在杜子規(guī)頭上輕輕砸了個暴栗,方才收手。 “自然無不可。只是君子之德,見于儀表?;厝ブ螅闳f萬要記住?!?/br> 李幼安努力按下唇角。 一張沾滿血的臉,笑起來連圣人也沒眼看呢。 在她身前,黑衣劍仙向前一步,“夫子,我有些事想請教您。” 寬袍老者撫須,訝然:“巧了,老夫也有事想要托付于上清劍仙?!?/br> 月色之下,浩渺的江水奔涌不息。 李幼安眼瞧那兩道身影相攜遠(yuǎn)去,就被人扯了扯衣袖。 是未來的水神娘娘。 楊花挑了挑尖尖的下巴,有些不好意思。 “多謝你啊,若不是你,我恐怕還要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做了水神娘娘。卻連要等的人早就來了都不知道。” 江灘上的白衣男子又被點(diǎn)了名,抹干凈滿臉的血,仍是微笑著。 楊花又變成原先的小姑娘模樣,矮矮一個,仰起臉對著李幼安說話,瑩白的臉上鼓鼓的,瞧著有些可愛。 李幼安沒忍住,在楊花頭上揉了一把。 不愧是將來的水神娘娘,手感極佳,一點(diǎn)不比她過去擼過的腦袋差。 她胸中豪氣頓生,朝楊花拱手,“客氣什么,江湖中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都是小事?!?/br> 楊花眉眼彎彎,“你說沒什么。我卻不能不謝你。無聊時我瞧著淇水,發(fā)覺其中有許多有趣的東西,隨手煉化了,就埋在方才的大槐樹下頭。那些東西全送給你。你別推辭,留著我也用不上,送給你正好。” 李幼安干笑。 她本來也沒想推辭。 正如她說出杜子規(guī)身份的事,也只是因?yàn)樗床粦T他的行事作風(fēng)。 可誤打誤撞做了好事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那方,晏春堂抱著劍回來,一臉的若有所思。 寬袍老者自學(xué)宮而來,又帶著兩個弟子并楊花,匆匆往學(xué)宮而去。 白衣杜子規(guī)要去撫楊花的額,卻被她輕巧避開。想來小姑娘苦等三百多年,心里還是有氣的。 晏春堂扔出烏劍,轉(zhuǎn)身,卻被人輕輕扯住袖子。 他回頭,只覺身側(cè)一江好水,猶如夜潮般柔柔擁入心口,莫名慰貼。 冷淡月色下,一身青衣的李幼安笑得狡黠。 她道:“別急著走,我得去收禮?!?/br> ———————— 明天吃rou~~~ 終于開葷,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