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陸明笙垂下頭，在齊璨的眉間落下一吻，輕盈的就像一片飄落而下的羽毛。

    其實陸明笙知道自己很難說清楚，對著孫姝寧到底抱有一種什么樣的心態(tài)，明明一開始可以面不改色地在她面前殺人，甚至放任血濺她滿身。

    到了現(xiàn)如今，卻連在自家殺人，都不愿意讓她看到，生怕她被哪個不長眼睛的傷到了。

    許是怕把人嚇跑了吧。

    陸明笙忽而無聲地笑了，唇角微微揚(yáng)起，輕輕喚了一聲“寧兒。”

    聲音輕到自己都快聽不清了。

    但齊璨處在陌生的環(huán)境，就睡得很淺，在剛剛陸明笙走到她面前帶來一片陰影時，就有些快醒了，這下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慢慢睜開眼來。

    就正對上了陸明笙那宛如深潭的黑眸，齊璨手撐在階梯上緩緩坐直了，另一只手習(xí)慣性地揉了揉眼眶，睡眼朦朧“陸明笙？”

    “嗯，是我?！标懨黧现讣鈱⑺糜行┝鑱y的發(fā)絲細(xì)細(xì)理好，別在她耳朵后面。

    齊璨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那臉側(cè)不斷滲出來的血珠子，頓時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從包里翻出錦帕，小心地給他擦拭干凈“你的臉怎么了？”

    陸明笙抬手，覆在了齊璨的手背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被彈片不小心劃了一下?！?/br>
    齊璨看著那被血滲透的帕子，輕罵了一聲“你前些日子肩膀才中彈，現(xiàn)在就把臉弄成這樣，不想活了？！”

    他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罵不想活了，陸明笙有如墨筆仔細(xì)勾勒出來的眼皮彎出兩道痕跡，掐著手心的那只手，將人扯進(jìn)了懷中，身子往后一倒。

    陸明笙整個人躺在了地毯上，齊璨被他這力道帶的，猝不及防落到了他懷里。

    “你做什么呀？臉上的血不要止住的嗎？”齊璨爬起來，繼續(xù)拿帕子把他臉上的血擦干凈。

    陸明笙卻用那雙眼眸，柔柔地看向她，一副溫潤柔弱的姿態(tài)，低沉的嗓音徐徐問道“我臉上帶血好看嗎？”

    這摸不著頭腦的問話，問得齊璨直接翻了個白眼給他“好看，若是陸大少爺您這金貴的臉留下疤痕來，只怕是更好看了?！?/br>
    他聞言，抬頭靜靜地注視著正一心一意給自己擦拭傷口的人，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燈光的照射下，竟然流轉(zhuǎn)著琉璃一樣剔透的質(zhì)感，陸明笙輕聲說了一句，仿佛夢囈“留了疤就不好看了?！?/br>
    “你還知道啊?！饼R璨沒好氣地回了他。

    陸明笙這廂卻沒頭沒腦地感慨道“柳恨雪比我好看的多?！?/br>
    齊璨：？？？

    這是在干什么？矜貴孤傲的陸大少爺這是看了美人，自慚形穢了嗎？

    但他那副無神不安的綿軟神情，還是讓齊璨不由得軟下心來，輕聲哄著他“人家柳老板是靠唱戲營生的，長得是多情公子無情戲子的模樣。”

    不過柳恨雪好看這點，確實是無可否認(rèn)的。

    但是陸明笙長得不相上下，甚至仔細(xì)看來，陸明笙的五官較之還要精致不少，眉目清俊雋秀，帶著東方書香文化的古典美。

    更仔細(xì)來說，陸明笙的五官端正挺拔而不鋒利，帶點柔美感和圓潤感，所以每每詳裝純良無害的模樣，會讓人不自覺地就卸下心防。和柳恨雪那種濃墨重彩的濃艷美，有些區(qū)別。

    若說柳恨雪是赤紅色的朱砂，那陸明笙就是明月皎潔上的雪色。

    “明笙你呢，就是溫潤如玉的陌上公子，看著就讓人心生歡喜?！饼R璨這么說著，手上將擦拭干凈血跡的帕子收回來，眉眼彎彎地笑看著他。

    被哄高興了的陸明笙坐起來，靠著床沿，手上順著她那頭海藻般的黑色卷發(fā)，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驚膽戰(zhàn)“最近聽說文報出了個初陽先生，寫的文章格外出彩，寧兒聽說了嗎？”

    心頭都一跳的齊璨穩(wěn)住自己的氣息，若無其事地將染了血的帕子卷成一團(tuán)“我平日里都在花匯廳唱歌，我目不識丁，哪還有閑工夫看報呢?！?/br>
    好一個不識字的初陽先生。

    陸明笙的目光落在她那誠實地抖了抖的耳尖，忽然輕笑出聲“前些日子，聽杜爺打聽來的，那月樓的柳恨雪去過文報的報社，暗中詢問近些時日投刊的人，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他抬手，把齊璨的腦袋按到了自己肩上，染了檀香的氣息縈繞在她耳邊，低沉的嗓音緩緩流淌“寧兒怕什么？若實在害怕，趕明兒我就讓人把你接進(jìn)陸府做夫人?！?/br>
    齊璨心底微嘆，早就知道瞞不過這個心里不知道有多深心思的家伙。

    而且齊璨的關(guān)注點詭異地有些偏了，陸明笙說的居然是接她做夫人，而不是做多少房姨太太。

    “你明明都知道了，還問我?！饼R璨還是覺得有些郁悶，悶悶不樂地抱怨了一句。

    陸明笙靠在她的肩頭，目光穿過敞開的房門，似乎是看向了前院戲臺的方向，淡淡地說“防著些柳恨雪，也不知他接近你是要做什么。往后若是想要投稿，來這尋杜爺，他會替你處理好?！?/br>
    若是柳恨雪在這，只怕是得直呼冤枉了，明明他找人是想幫著隱藏起來，怕被平城的駐軍知曉有危險，這會卻被陸明笙描述成了居心叵測。

    齊璨笑了起來，親昵地?fù)ё×岁懨黧系牟弊樱p輕吻了吻他那微涼的唇瓣“記著了，可我還想在花匯廳唱歌。”

    花匯廳的消息靈通，不少官員都會去，得到最新的情報也方便。

    猝不及防被親了下的陸明笙眸色漸漸深了些許，把人腰間按下吻得淚眼迷蒙才松開她“走罷，我特地為你點了出穆桂英掛帥?！?/br>
    平復(fù)著呼吸的齊璨聽到這話，目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陸明笙這家伙真是壞得很，明知道柳恨雪是唱花旦出名的，居然叫人唱刀馬旦，簡直離譜。

    到了戲臺下，臺上的穆桂英掛帥戲目也排得差不多了，臺上唱的是第三場，正是刀馬旦的造型。

    所幸柳恨雪的身姿頎長，因為是做地下情報出身，身形也鍛煉的不錯，頭戴七星額子，背插翎子，身披蟒外罩了件披風(fēng)，踏著大步出臺。

    正是一位威風(fēng)凜凜的女元帥，右手執(zhí)劍，左手握著一柄旗，明眸圓睜，唱腔也是威赫有力。

    看這唱慣了花旦，唱起刀馬旦也不拉胯的陸明笙伸手，從桌上斟了杯清茶，仔細(xì)品飲。

    一出戲唱罷，臨陣殺敵的元帥威風(fēng)四面，臺上掛帥勝利的穆桂英唱完一背手，臺上鼓聲雄渾，那英勇無畏的風(fēng)姿惹得臺下一片觀眾也是心情振奮，刷地站起來齊齊叫好。

    熱血澎湃的齊璨也按捺不住，從位置上站起來給柳恨雪鼓掌，眼眸明亮，熠熠生輝。

    收了劍，捋過頭頂鳳翎的柳恨雪一抬眸，就看到了那位花匯廳的姑娘，眼中的光彩奪目，宛如永不會凋零的青松，展現(xiàn)出生機(jī)來，恰似凌晨時分的那抹日出一般。

    一點都不像戰(zhàn)火時分該有的麻木和痛苦。

    讓人不由得想到了他最近都在尋找的初陽先生的文字，尖銳的批判下是對希望的憧憬，再想到最近打探到的那十二翠柳腰和花匯廳的關(guān)系，叫人幾乎控制不住地把初陽兩個字和她聯(lián)系起來。

    柳恨雪謝幕的動作怔了一秒，隨即迅速反應(yīng)過來謝幕離場，叫人看不出差錯。

    坐在椅子上安然不動，如同一塊磐石的陸明笙掀起眼皮，涼涼地看了眼叫好叫得最響亮的雀兒，手中的佛珠一下子捏緊了，差點被他生生捏碎了化成齏粉。

    叫完好坐回去的齊璨正要倒茶給自己潤潤嗓子，然后就正對上陸明笙那無機(jī)質(zhì)冰涼的目光。

    齊璨“......”

    夭壽了，感覺要完。

    戲臺子一撤下去，滿堂賓客離開后就被陸明笙以強(qiáng)硬態(tài)度換上一身旗袍的齊璨，坐在床沿望著神情晦暗不明的陸明笙，心中生出幾分慷慨赴死的英勇來。

    陸明笙給她換上的這條旗袍，明顯是定制的。

    齊璨扯了扯腰線和尺碼剛剛好的旗袍，撇了撇嘴，也不知道陸明笙是什么時候算出來的尺寸，居然分毫不差。

    那邊，陸明笙將購置來的一大塊西洋鏡放好了，正對著床頭。

    齊璨抬頭看去，墨色的旗袍，緞面精貴，點綴著幾只金線勾勒出來的金絲雀，透出一股子嬌艷詭異的氣息，修身的腰線展現(xiàn)出女郎的曼妙體態(tài)，裙擺的花紋是藏青色，輕晃了晃腿，裙擺恰似空中翱翔的鳥兒。

    就是這旗袍開叉得有些許高了，顯出那雙纖細(xì)修長的腿來。

    “明笙......”齊璨伸手小心牽住了走到自己面前的陸明笙的手，嬌嬌地晃著，一副十足的撒嬌柔軟模樣，睜著一雙干凈透徹的眼眸抬頭望他。

    陸明笙坐到了她旁邊，把人攬進(jìn)懷里坐在自己膝間的長袍之上，反手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在她耳邊柔聲說道“這身旗袍好看嗎？”

    那清冽卻含著說不清的意味的嗓音，就像羽毛一樣，掃過自己的耳尖。

    鏡中的女郎，天鵝般纖細(xì)白皙的脖頸瞬間染上了漂亮的胭脂。

    齊璨受不住他這樣說話，下意識地側(cè)開頭去“你別這樣說話，求你了。”

    背后陸明笙的胸腔微微震動著，明顯這人是在笑。

    佛珠被陸明笙帶著，穿過金線旗袍，沒入了那已然被雨露打濕的玉蘭花瓣，還夾雜著溪水流淌的綿柔聲響。

    顆粒分明的感受，激得齊璨往后伸手要推開陸明笙，卻被桎梏得動不得分毫。

    “不喜歡嗎？”

    外皮溫潤如玉，本性惡劣十足的陸明笙捻著佛珠，刮去雨露，輕聲問道。

    回應(yīng)他的只有那微弱不平穩(wěn)的呼吸聲。

    還不待齊璨躲開，陸明笙取出了佛珠串，將那雙皓腕鉗住。

    guntang的溫度，灼得那嬌氣的玉蘭花下意識要合起來。

    “寧兒穿這身，倒是方便的很?！备惺艿侥卿冷罏r瀝落下的雨水，陸明笙感慨了一聲。

    齊璨如何也想不到，陸明笙這個狗男人，定制了這身金絲雀旗袍，竟然是為了方便。

    本以為開叉高是方便她平日行動走路，沒想到是另一種方便了。

    咬牙切齒的齊璨捉起那串佛珠，扔了出去“方便什么？！”

    陸明笙攬著她，笑道“方便尋花摘花，再在花上留些白銀玉露。”

    “看看鏡子？”將人捉弄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陸明笙，好整以暇地送了送，柔聲哄著她，手上卻擺正了她垂下的腦袋，叫人仔細(xì)看清鏡中的光景。

    熱氣氤氳到神智模糊的齊璨側(cè)眼去看，看到了分明衣衫干凈，可他月白色的長衫上全是深色的水漬印記，也不知是從何而來。

    而那長身玉立的青年，光潔白皙的額角落下一滴汗來，順著旗袍的領(lǐng)子消失不見，嚇得那淚眼朦朧的女郎卻是一顫。

    “我和柳恨雪哪個好看？”

    這句話堪比城北徐公孰美，這下齊璨可算是弄明白了，這家伙干嘛要整那么多幺蛾子。

    齊璨揪著他不長不短的黑發(fā)，抽噎道“明笙好看?！?/br>
    “乖?！?/br>
    滿意了的陸明笙挑起一點朱紅，拿指間佩戴著的墨玉戒指摩挲著，惹得那雀兒扭著柳腰，要逃離開，卻根本無濟(jì)于事。

    醒來之后的齊璨氣到，直接把那貴重的西洋鏡給砸了個粉碎，若不是陸明笙反應(yīng)快，將佛珠串戴回了手腕上，不然只怕是要被她一把扯斷，珠子落個滿地了。

    作者有話說：

    過！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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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佛面殺心貴少爺14

    ◎初陽先生是誰？◎

    “寧兒還生氣嗎？”

    陸明笙這個缺德家伙, 看著人把鏡子砸了個粉碎，還累得扶著腰在那調(diào)整呼吸，不忘關(guān)懷地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