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等待的時間和深秋灌進脖頸的風說不清是哪個更讓她遍體生寒。

    手機“?！钡囊宦?，她猛地抬頭，動著僵硬的手指想劃開手機，結(jié)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從膝蓋滑落，眼淚落在屏幕上，她突然沒有勇氣打開了。

    身邊的人蹲下了身子，一截市實驗的校服袖子闖入她因為淚花散開的視線，穩(wěn)穩(wěn)地落在她的手上。

    圖衎不知什么時候從后面坐到了她身邊。

    沒再看她是什么反應，他后頸靠在后背，閉眼假寐。

    她深呼吸一口，打開了軟件，置頂?shù)牧奶炜驔]有任何消息，只有一條好友請求，是高霜。

    她點了通過，不久高霜就發(fā)來一段話。

    “望舒你好，我是高霜，成風還在里面比賽，他入場之前交代我們留意信息，前面幾個隊員有事離開，我正好拿著他的衣服，你就發(fā)信息過來了?！?/br>
    從大腦皮層到腳尖因為羞恥心發(fā)麻。成風一向不愛設置手機密碼，高霜這樣說，代表著她看到了她發(fā)的消息。

    肖望舒難以言道那時候的感受，就像自己拼命隱瞞的秘密被別人知悉，像被扒光了扔到街上，全由他人指點尊嚴。

    “謝謝你，我亂寫的啦[嘻嘻]，你可以幫我刪掉嗎？”

    “好的[微笑]”

    沒有松一口氣，她看著夜色中的車水馬龍，借著車窗映出來的面容，她雙眼紅腫，頭發(fā)凌亂，有誰會接受全部的自己，成風估計也是喜歡那個永遠帶著明媚笑意，樂觀積極的肖望舒。

    但是苦難培育不出花朵，她只能是荊棘。

    他是真陽光，她是假明媚。確實是該不落痕跡地離開。

    那天晚上接到了成風的電話，她避開來往匆忙的人群，墻體支撐著自己身體，她按下了通話。

    “怎么有點鼻音？感冒了？”聽筒傳來成風關切的聲音。

    按著聽筒，她輕聲吸了一下鼻子，才說了一句：“唔，可能有點?！?/br>
    “不是哭了吧?！?/br>
    “沒有。”

    “沒有就好，如果有不開心的事情，一定要跟我說，成哥什么都給你搞定。”他的呼吸在她的耳道中清晰可聞，伴隨著微弱的電流聲，她聽見他說：“我好想你?！?/br>
    年少不知愁滋味，以為這樣便是難挨了。

    “嗯。”

    肖望舒的聲音被風撕扯得模糊不清，怕秋風太涼真把她吹感冒了，成風連忙說：“太冷了，快點回去吧，我明天就回來了?！?/br>
    “好?！?/br>
    分手的時間地點事件，肖望舒思考了很久，還是比不過學期結(jié)束那天，在教學樓下看到坐在車里的那個男孩的時刻覺得合適。

    她假意不知道他家人突然前來幫他搬行李和書本，讓他幫她把書本搬下停車場，創(chuàng)造了一場似乎無意戳破現(xiàn)實的相遇。

    “他是你弟弟嗎？”她把書本扔在地上，語氣泠泠。

    看他慌了手腳，毀掉她心中另一個祈求，原來他什么都知道，原來那天跳下河救人的真的是他，原來他目睹過她的冷漠。

    既然如此，她便繼續(xù)計劃好的言語：“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是想知道我為什么當初為什么冷漠所以接近我？”

    本來巧舌如簧的人沉默了半響艱澀開口：“我是真心的?！?/br>
    她睨了他一眼，“上次邀請了同學去升學宴也不讓女友的我去，是怕我見到你弟弟嗎？”

    “是。”

    冷哼一聲，她繼續(xù)說：“一開始接近我的目的就不單純，說什么真心？”

    “既然你這么想知道我也無妨告訴你?！彼桓铱此?，“你弟弟虐貓，那貓我前一天才救回來，第二天你弟就拖著它們到處跑，本來我都幫它們找到家了。我冷漠，是因為我的熱情不像分給這種人。你要是不信就回去看監(jiān)控吧?！?/br>
    他低著頭一句話沒說，肖望舒壓著喉頭的哽咽。

    “不過在你心里還是你弟弟更重要吧。反正也理不清，我們就斷了吧。”

    ----

    十一年后。

    肖望舒和成風分手的第二天去了Q市，SIM卡一拔，一個人開車上路。

    Q市并不近，內(nèi)陸城市，這幾年隨著旅游業(yè)興盛才慢慢發(fā)展起來，開車開了將近四個小時。肖望舒把車開進最近的服務區(qū)休息。

    “你是月亮漫游記的望舒嗎？”女孩興奮地上前，指著她的臉驚叫道。

    肖望舒淡笑著點頭，環(huán)顧四周已經(jīng)有人不斷往這邊看過來，女孩捂著嘴，欣喜在眼里露出，對她壓低聲音道：“我真的很喜歡你，可以和我拍個照嗎？”

    肖望舒點點頭，女孩興奮地調(diào)出相機，肖望舒這才把口罩摘下來，露出姣好的面容。

    “望舒你真的比上鏡好看太多了。”

    被這么直白地夸還不太適應，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被拉著拍了好幾張，還被休息區(qū)其他人認了出來，還沒來得及感嘆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傳遞速度快，就已經(jīng)被拉著拍了幾十張合照。

    一開始拉著她拍照的女孩還坐在原來的位子，看著她的包。

    肖望舒動了動疲憊的嘴角，見狀頷首致謝。

    “麻煩你啦?！?/br>
    “沒事，你可是我偶像?？粗闶裁础Ｄ闶且ツ睦?？”

    “我去Q市?！彼龗吡藪咦烂娴拇a，對女孩問道：“你想喝點或者吃點什么？”

    “那我要一杯奶茶吧。”

    女孩燦爛的笑意讓肖望舒感到久違的愜意和放松。

    “你是去Q市拍攝還是其他工作？怎么就你自己一個人？”

    肖望舒抿了一口拿鐵，慢道：“拍攝，我是去做一些前期工作的?！?/br>
    大學選擇了新聞。畢業(yè)之后創(chuàng)業(yè)，肖望舒開始經(jīng)營自己的自媒體賬號，穿越雪地林海，草地山澗，深挖各地風土人情，趕上視頻時代的開始，她成為了最成功的戶外旅行vlog博主。

    “感覺這一年以來你更新頻率少了，我們都以為你是去備婚了。”想到網(wǎng)絡上捕風捉影的流言，女孩連忙擺手，對她解釋道：“我沒有干預你的意思哦，你做什么，我支持?！彼f著還握起拳頭給她鼓勁兒。

    她和成風被拍到了幾次，褒貶不一，有說她立獨立女性人設還傍大款的，有說幸福就好記得更新，有罵幾張照片編故事流言蜚語。但是出于一些私心，她沒有在平臺公開任何消息。

    “沒有備婚，我單身?！?/br>
    “最近是因為公司轉(zhuǎn)型，所以比較忙，不過以后你可以看到我們團隊推出的更多內(nèi)容，多多支持哦。”

    “我一定?！迸λ刂攸c頭。

    “去Q市的話，最近發(fā)展是蠻不錯，但是也就是那幾個區(qū)，如果你想拍好景的話，你就去市中五區(qū)，那邊好山好水，設備建設也挺完善的，我之前去過。不過云澤區(qū)岳林區(qū)那邊還是不要去了，未開發(fā)路又難走?！?/br>
    肖望舒漫不經(jīng)心的點點頭，將咖啡喝完，就跟女孩告別。

    ———

    下了高速，肖望舒開車去了市中心找了間大型商超，買了幾箱文具書籍和一些米面油，和幾個超市員工搬了好幾趟才搬完。

    出來得匆忙，她只帶了一支工作用的手機出來，除了品牌方或者同事應該沒人會用這個號碼聯(lián)系她，一上車卻發(fā)現(xiàn)熟悉的號碼在屏幕上閃爍。她任由手機響了半響，在下一通電話響起之前給那個號碼發(fā)了一條：“有工作，回來再說?！?/br>
    沒消停一會，又開始響了起來，肖望舒無奈扶額，直接把號碼拉進黑名單。

    云澤區(qū)離市中很遠，連近郊都算不上。

    山路難行，狹小又崎嶇，晃晃悠悠，本來駕駛座不該暈車，肖望舒也覺得轉(zhuǎn)得頭暈，能在這里走出去的人，得多有韌性？差不多開了一下午，才在下午四點到了目的地。

    她的自媒體賬號是她自己在管理，很久之前為了確定路線和調(diào)整狀態(tài)，她私信一直是開啟的狀態(tài)，直到今天她還是會偶爾挑著回復。

    事情發(fā)生在上個月，她查看私信的時候看到有一條極為怪異的信息，幾張圖片，血跡斑斑的褲子還有身體的淤痕，最后是一封長信，她看完之后渾身發(fā)冷，卻也連忙回復道希望她能注意保留證據(jù)先不要太傷心，急切地問她聯(lián)系方式，卻久久沒有回音。

    她急得報警之余還到處找技術部門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到聯(lián)系方式，等待不到一個小時，那邊發(fā)來一句：“望舒姐，我真的很臟嗎？我要洗干凈?！?/br>
    她含著淚，字都打不出來，“你不臟，你不臟。”

    之后無論怎么聯(lián)系她，她都沒有消息了。

    第二天警方那邊就傳來了消息，女孩已經(jīng)死了，死因是跳湖溺水。

    肖望舒疲憊地揉著眼睛翻著和女孩聊天記錄，她從她發(fā)布第一條視頻開始關注她，幾乎每天都會給她發(fā)信息。

    她能在腦海里面組成一個女孩的形象，十五歲就一個人走一天一夜外出打工的女孩子，買過奶茶，擺過攤，住了一年的地下室，之后搬進了宿舍，進過電子廠打過十幾個小時不停歇的工作，被騙過兩次，想談戀愛卻不敢，給家里打錢的時候是她最驕傲的時候，最后被父母催著回去結(jié)婚，卻被未婚夫的弟弟強jian，最后被村子里的人指指點點，說她狐媚性子，在世潘金蓮，哥哥嫁了弟弟也不放過...

    她把煩惱分享給她，她卻沒有及時開導她。

    ...

    她把車開到村委會，只說是因為這里的好山好水希望能在這邊拍攝，幾箱子米面油和文具送到眼前，加上肖望舒給他看了自己的賬號的數(shù)據(jù)，村長興高采烈地找人帶她到處轉(zhuǎn)轉(zhuǎn)。

    肖望舒卻說：“能不能找?guī)讉€小朋友？我們都是農(nóng)村大的，哪里最好玩小朋友最清楚了。”

    村長欣然應允，在路上找了兩個小孩帶她走。

    孩子的喜惡舉止是不加掩飾的。

    走過一間門口對聯(lián)都撕了個干凈的平房，她停住腳步。稍大一點的小孩看了一眼，就跟肖望舒說：“jiejie，還是別在這里站著了。”

    “為什么。”

    小的那個神秘兮兮地對她說：“這里死了人。”

    “誰死了？”

    “這家的jiejie上個月跳湖了”小孩說著說著哭了起來，肖望舒在包里找出一把糖果哄他。

    小朋友拉她到一邊，哽咽地說：“那個jiejie上次也是這樣給我糖的，我把糖藏著，被爸爸發(fā)現(xiàn)了，他叫我扔掉，說不干凈?！?/br>
    “村里的人都說她不干凈。”大的那個孩子說。

    肖望舒沒有說話，緩了片刻，她問：“那個湖在哪里？”

    小孩指了指路不敢過去，肖望舒打發(fā)他們回去，一個人到了湖邊。

    水并不清澈，上個月抽水的痕跡還在，水位下降了許多，可以見到有游魚和浮萍，她找了根竹子試了一下深度，一個不識水性的人跳下去幾乎必死無疑。

    岸邊荒蕪得連野草都不多一根，太冷了，她沒法想象一個女孩抱著怎么絕望的心思才能默不作聲沉沒在水底。如果是她，可能會找一個更美麗的地方才行。

    她起身走了許久，摘了一把生長旺盛的野菊，放在岸邊，這是遲來的歉意。

    連夜開車回到市中五區(qū)，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她開導航找了一間最近的酒店住下。

    大堂明亮得有點晃眼，還有許多穿著襯衫西服，胸口掛著工作牌的人等在服務臺等待辦理入住。估計是某個會議的代表團，她目測了一下隊長計算時間，打了個呵欠站在隊尾。

    開了一天的車，腰酸背痛加上快一天沒吃飯的饑餓幾乎讓她站不穩(wěn)，勉強保持直立的身體也在漫長的等待中搖搖欲墜。

    頭朝地的那一瞬間，有人攬住了她的腰。

    她睜著朦朧的眼睛辨認面前的臉。

    “圖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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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啦，字數(shù)今天過了5w字，非常感謝關注這篇文的朋友們，尤其感謝每次都說加油的佛兒小可愛，每次看到都很感動，讀者反饋真的是寫作的熱情來源，謝謝啦

    下一章是成風的番外會分成上中下，明天一更（不是最后番外，會交代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