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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明明是受害者,明明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自身難保了,在這樣的絕境里,他們依舊是善良的,互相傳遞著愛和希望。 比如宋之禮房間的木板床,那是九樓的酒鬼伯伯和702的失業(yè)叔叔一起在二手市場和老板砍價兩個小時都快吵起來了才以最低的價格給他買到的。 而那個衣柜,是對面六樓的研究生jiejie從之前租的房子里搬走房東不要了準(zhǔn)備換的,她也專門找人幫忙運了過來送給宋之禮使用。 至于那套桌椅,那是宋之禮最寶貴的東西。 一個當(dāng)過木工的叔叔看到了他書包的成績單,立刻夸贊他是學(xué)習(xí)的料子,親手打造了一套桌椅送給他,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學(xué)習(xí)給去世的父母爭氣。 宋之禮至今也無法忘記,那個木工叔叔將這套桌椅送給他,笑著說:“叔叔相信你,以后一定會有能力在這個大城市買下任何一套漂亮的房子,你還小,你不會永遠住在這種地方的?!?/br> 那時的宋之禮還年幼,他忍不住道:“叔叔,我發(fā)誓,你也不會永遠住在這里的?!?/br> 總有一天,他要讓這爛尾的樓盤復(fù)工,還這些人他們本就應(yīng)該有的家。 而木工叔叔笑著對他搖了搖頭,說:“叔叔是等不到了?!?/br> 那天晚上,木工叔叔說是自己兒子的生日,他買了很多的食物挨家挨戶的送。 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沒有什么禮物比能吃的食物更實用。 但是也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那時爛尾樓里還居住著幾十戶人家,這樣挨家挨戶送的有rou有蛋有蔬菜,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而木工叔叔還給宋之禮提了一箱奶,笑著說:“我兒子以前最喜歡喝這個牌子了,你太瘦了,也要多喝牛奶,身體才能更壯實?!?/br> 他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不能拿你和我兒子比,你是好孩子,和他不一樣。我家那個混小子啊,從小就不聽話也不學(xué)習(xí),我答應(yīng)以后有錢了把他接到大城市來,可是我總不能讓他和我一起住在這種地方吧?要是我再有能力一點就好了,我把他接過來,就帶在我身邊管教,你可不要嫌棄他是鄉(xiāng)下來的沒見過世面,你這么聰明又乖的孩子,要是我兒子和你認識,能和你學(xué)到一星半點就好了?!?/br> 而宋之禮則說:“叔叔你放心,如果他來了,我就和他一起吃一起住一起上學(xué),不會讓任何人瞧不起他的。我成績很好,我一直都是我們學(xué)校的年級第一,他以前不愛學(xué)習(xí)也沒關(guān)系,反正我現(xiàn)在也不上學(xué),我可以從頭教他,我一定能教懂他,讓他也考上大學(xué)。” 木工叔叔帶著老繭的大手在宋之禮的頭上又摸了摸,眼里帶淚,只是重復(fù)道:“好孩子,你是叔叔見過最好的孩子?!?/br> 他透過宋之禮的眼神慈祥,就像在看他自己的兒子。 那天晚上,木工叔叔在宋之禮的床上坐了很久,他們也說了很久的話,直到宋之禮都困了他才離開。 可后來,就沒有人再見到那位木工叔叔。 直到他出現(xiàn)在了報紙新聞上,是臥軌自殺。 因為他妻子早亡,而兒子常年寄養(yǎng)在鄉(xiāng)下無人管教,在上個月和人打架斗毆去世了,對于木工叔叔來說他也實在沒有什么活著的意義。 而宋之禮在自己的床頭,摸到了一個布包。 那是木工叔叔最后的積蓄,用一塊布包著二百六十三塊七毛錢,全部都留給了宋之禮。 那天宋之禮覺得自己該哭的,可是他沒有哭。 這一次,木工叔叔一定能夠早點去往兒子的身邊,及時的教導(dǎo)他,不會再讓他走上歧路。 而也是因此,宋之禮才真正意識到,他不能永遠留在這里逃避現(xiàn)實。 這只是爛尾樓,不是烏托邦。 而且他父親以及小三巴不得他死在外面,這樣什么都是他們的了。這樣下去只是親者痛仇者快。 所以時隔半年,宋之禮重新回到了宋家,那個他萬般生厭的地方,就連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覺得是惡心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渾身是刺,冷眼和父親爭執(zhí),出言嘲諷繼母,而是下跪請求父親讓他回家。 他在外面磨平了所有的棱角,而在宋澤看來就是這個兒子在外面過夠了苦日子,終于肯低頭了。 畢竟嘛,這么點大的小孩,能夠支撐那么久,就已經(jīng)很讓他意外了。 從此之后的宋之禮,就是所有人看見的樣子。 溫柔包容世間的一切,完美到無可挑剔,這也是他在宋家生存所必須具備的條件。 因為他必須留下,必須扎根立足。 只要這樣,他才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也才能把不屬于宋家的也都還給別人。 宋之禮說這些的時候,聲音還算平靜,情緒也逐漸穩(wěn)定。 來過太多次的地方,即使觸景生情最終也能夠控制住自己。 尉遲衍和江遇時甚至不知道發(fā)生過這么一件事,只以為那段時間他因為母親離世打擊太大自我保護躲了起來,而謝厭雖然知道他在這里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也知道他心底介意的是什么,但宋之禮也沒有對他這么詳細講述過這里發(fā)生的點點滴滴。 這還是他第一次,把心上那道疤徹底撕開。 鮮血淋漓,載滿了過往。 夏婉將視線向上看,因為此刻強忍著不掉眼淚的人居然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