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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

    踏上焦黑地面時, 商粲感到一瞬間的恍惚。

    周遭的景色熟悉又陌生，原本記憶里的景象已經(jīng)變得模糊，只余下沖天的火焰, 故而在時隔多年重新看到這片只能用死寂來形容的景象時, 商粲心中比預(yù)想的更加平靜，只是默默無言。

    “來的真早啊。”

    有預(yù)料外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戲謔傳來, 商粲停下了腳步, 沒有抬頭。

    “怎么是御劍來的，我還以為是哪個修士路過呢?！?/br>
    令人不快的聲音沒有被她的冷淡所影響，反而更加靠近了過來，商粲低垂著眼，手上有意無意地搭上了腰間劍柄，頓時間冰寒之氣四溢。

    對面的人輕笑一聲, 終于停在幾步之外, 仿佛對商粲的敵意毫無所覺般笑意盈盈道：“是想要省著力氣來殺我嗎？”

    商粲沒有回答, 靜靜地抬起眼，看到那張擎著虛假笑意的臉上驟然間出現(xiàn)驚詫的裂痕, 涼涼勾起唇角。

    “這話該我說?！鄙挑勇曇舻? “離約好的日子還有好幾天, 你來這么早做什么，很急著死在我手上嗎，秦意？”

    “……”

    她的語氣很平靜, 甚至聽不出什么諷意，像是只在普通聊天一般。秦意卻無暇去在意, 只驚疑不定地瞪大了雙眼, 好半晌才從喉嚨中滾出一聲笑來, 隨即越笑越夸張, 連帶著繃不住般肩膀都抖動起來。

    “……我當(dāng)年那會兒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似乎終于笑夠了，秦意擦去笑出的眼淚，道，“原來你有……這樣一雙眼睛，平時真是藏得很好??？”

    商粲不語，她從秦意開始笑的時候開始就顯得很平靜，面上毫無波瀾，像一池?zé)o波的寂靜湖水。但秦意就是看不得她這樣子，變本加厲地去撩撥她：“我倒真是沒想到——你怎么做到的？不管是青嶼還是天外天都該設(shè)有結(jié)界，像你這種……”

    她頓了頓，眼神毫無遮掩地在商粲面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笑道：“——非人之物，也能混進(jìn)仙門，這么多年都沒被察覺的嗎？”

    但秦意的挑釁并沒收到什么成效，商粲連一個眼神都不打算多投給她，只安靜站在那里，惹眼的雪白衣袍隨風(fēng)獵獵而響，腰間的劍也熟悉的扎眼，讓秦意突然就失了繼續(xù)強(qiáng)撐這個話題的興致。

    “我反正沒什么事干。”秦意面上的笑意稍稍褪去，故作無奈地嘆道，“你們碧落黃泉的妖滿世界在找我——還有天外天那邊也是，煩也煩死了，還不如早早到這里來等你?！?/br>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彼Z氣意有所指，眼睛卻沒在笑，“畢竟……你不是和你師妹在云城待的挺舒服的嗎？”

    一直沒有動靜的商粲這時才終于呼吸一滯，開口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避而不答道：“道心蓮子呢？”

    知道今天自己不管問出多少個問題眼前這人都不打算聽，秦意心中生出些惱恨，笑道：“你著什么急，既然當(dāng)初和你說好了，我當(dāng)然不會騙你?！?/br>
    商粲帶著諷意扯了扯唇角，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這是她與秦意在煙陽的夜里不為人知地約下的局。

    她那時被洶涌的靈力和殺意激的無法自控，秦意幾乎已經(jīng)要死在她手上，但在最后一刻時，她還是被秦意驚恐尖細(xì)的呼聲喚回了些理智。

    ‘道心蓮子還在我手上！你不想要了嗎！’

    理智一旦回籠，那些負(fù)面的東西就系數(shù)潮水般退去，接替的是涌上四肢百骸的無力感。商粲自知已經(jīng)沒有氣力再撐著殺掉秦意，只能咬著牙撐住破碎的身體，在秦意提出今日之約時點了頭，她看著秦意倉皇逃走，自己也默默轉(zhuǎn)身離開，不知方向地走了許久，才終于脫力般倒在樹下。

    沒錯，她還需要道心蓮子，這么久了，這么多年了，終于——

    眼睛不知為何痛的要命，生理性的淚水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流下來，商粲顫抖著抬手撫上眼瞼，只覺得手心里燙的驚人，像是在碰一團(tuán)火。再放下手時她看到掌心有些許血跡，她用旁邊落在地上的樹葉囫圇擦去，顫栗著等到灼熱的脹痛緩緩消解，然后從袖子上扯下布條，用力纏在自己的眼睛上。

    即使她多年來始終對自己的身體只是一知半解，但在那時，商粲卻清晰地意識到了，就算在外表上看著仍是完整的模樣，但她體內(nèi)某個制約的部分大概已經(jīng)在剛才的暴動里徹底壞掉了。

    她不可思議地平靜了下來，就坐在那里直到云端找到她。視野里一片黑暗，商粲不知道是因為布條還是因為她的眼睛真的出了什么問題，但她卻只打算把所有這些讓人喘不過氣的事情都拋在腦后，畢竟她也沒剩多少時間。

    任性一次也不會遭天譴，要遭也該等她任性完。

    只是好夢也有期限，現(xiàn)在她醒了。

    “阿粲?！?/br>
    過于突然的稱呼猝不及防地將商粲從情緒中震出，她瞪大了眼睛抬起頭，卻只看到秦意掛著虛假笑意的嘴臉。

    “我想你應(yīng)該也快等不住了，”她像是沒注意到商粲越來越沉的臉色，自顧自說道，“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這地方——你應(yīng)該也知道——有個連著幽冥鬼界的入口。本來已經(jīng)被封上了，但當(dāng)年你那番鬧騰強(qiáng)行破了封，我猜測我就是因此誤打誤撞成了這副半人半鬼的樣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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