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5節(jié)
大火燃燒徹夜方才堪堪被熄滅,城中由此罩了層濃霧,連朝陽也無法驅散。 但出乎璇浦等人意料的是,城外蕭牧的大軍仍然沒有任何進攻的趨勢。 “他娘的!”一天一夜沒敢合眼的璇浦簡直要瘋了:“姓蕭的葫蘆里到底賣得什么藥!” 兵臨城下,又燒了他們的糧草,卻偏偏定在城外不動……這簡直比直接打進來還要熬人! 然而,很快傳入他耳中的,卻是一個更加煎熬的消息—— 兩軍陣前,年輕的將軍身披玄甲坐于馬上,出現(xiàn)在了契丹士兵視線當中。 他神態(tài)平靜,眉眼清冽似畫,坐于馬上微微垂眸看向敵軍之際,肅殺與悲憫,二者在他身上被融合得毫不矛盾。 “是……是蕭牧!” 其未發(fā)一言,卻已讓契丹士兵心神大亂。 緊隨蕭牧而來的王敬勇抽出腰側長刀,舉刀高喝道:“三日為限,交出漩浦,降兵不殺!” 這一聲振聾發(fā)聵,仿佛透過契丹士兵驚惑的目光,傳遍了整座忽倫城。 三日。 從火中保下來的糧草,剛好只夠支撐三日! 人心惶惶之際,“交出漩浦,降者不殺”八個字在每一個契丹士兵的腦海中反復回響。 “這不過是姓蕭的離間計罷了!我悉萬丹部,容不下叛徒!”城中,璇浦持刀,滿身殺氣:“不怕死的,不怕天神降罪的只管過來!” 草原人是有信仰的。 可生死關頭,諸事難料。 璇浦面上毫無懼色,實則心中已是大亂。 他將住處戒嚴,只留了心腹在旁,望著面前送來的酒菜只覺毫無胃口——姓蕭的已將他變成了這碟子里的這盤烤rou,誰都想啃上一口! 時過三日,忽倫城數(shù)十里外的盧龍軍營中,王敬勇親自端來酒菜:“將軍,您最喜歡的千秋醉——” 一旁身穿軍甲,脖間卻掛著佛珠的年輕男子伸手一攔,狹長的鳳眼一彎,道:“你這傻大個,不知嚴軍醫(yī)不讓將軍吃酒?” 說著,便將酒壺提起,笑著朝王敬勇?lián)P了揚:“多謝了——” 王敬勇皺眉:“酒不離身,還算什么出家人?” 印海無謂一笑:“佛音在心,自然不必在這些凡塵俗務上計較?!?/br> 說罷,他吃了一口,嘖聲道:“這么烈的酒,也就將軍吃得下了……” 閉目養(yǎng)神的蕭牧未曾理會二人,只問道:“就在這半日了,讓人盯緊些——” 第017章 “饑不擇食” “是。”印海放下酒,起身撩起帳簾,透過層層把守的士兵,看向不遠處的密林,道:“城中密道入口所在,早在去年便按照將軍的吩咐讓咱們的人透露給了璇浦,如今這形勢,他想活,只這一條路而已……” 說白了,此番不過是貓抓老鼠而已。 王敬勇認同點頭,想到自家將軍那句“這半日”,不由問道:“將軍怎知他會在白日逃走而非晚上?” 蕭牧的眼睛沒睜開過,坐在那里,乍一看倒真的像一尊不染塵埃的活佛菩薩。 他未開口,那邊印海自答道:“契丹人并非勇而無智,燈下黑的道理璇浦豈會想不到?” 此時,有士兵隔帳高聲通傳:“將軍,蒙校尉回來了!” “讓人進來?!?/br> 一名圓臉少年大步走進帳內。 “稟將軍,剛剛有數(shù)批人先后從密道出口離開,統(tǒng)共二十余人,屬下查看過了,其中并無璇浦!” 王敬勇聞言擰眉:“難道是璇浦派出來探路的?” “只怕不止是探路?!庇『?聪蚴捘粒溃骸岸喟胧潜粚④娊o料中了——他不會、也不敢走這條密道?!?/br> 當年城中守將陸秦命人借這條密道送百姓出城之事流傳甚廣,故而密道的存在不是秘密,璇浦縱要鋌而走險,也仍要掂量一二是否會羊入虎口。 “不走這條?”王敬勇不解:“密道只有一條,不走這條走哪條?短短三日,難道他還能再現(xiàn)挖一條出來?” 印海反問:“現(xiàn)挖一整條密道自是來不及,可若順著原先的密道,在城外另挖通一個出口呢?” 王敬勇聽得一怔,而后忽然看向蕭牧面前桌案上的忽倫城地形圖。 其上明確畫出了密道行經之處,而在原本的出口之余,另又標注了一條條分岔的路線—— 那些分別通往不同方向的路線中,最終有一處被拿朱筆圈起。 半個時辰之后,被抓回來的一名黑衣人被迫跪在了大帳內。 他披著黑衣披風頭罩風帽,王敬勇上前將其風帽扯下,現(xiàn)出了一張顴骨微高,神態(tài)兇橫不甘的異域臉龐。 他雙手從背后被縛住,掙扎著要站起身,卻被王敬勇按得死死地。 他望向座上的年輕將軍,與之四目相接間,那將軍開口道:“漩浦統(tǒng)領,許久不見了?!?/br> 三年前,突厥勾結契丹趁亂舉兵,一舉攻下北地六城后將其瓜分。近年來朝局不穩(wěn),朝廷自顧不暇,對收復失地未曾報有希望—— 誰也沒想到,因平叛晉王之亂封侯的營洲節(jié)度使蕭牧,卻于三年間先后收復五城。 而今,這場歷時三年的收復之戰(zhàn)終于結束了。 天色將晚之際,年輕的將軍站上了千秋城的城樓。 印海跟在其身側,思緒有些飄遠。 三年前在此戰(zhàn)死的守將陸秦,和他一樣都是與將軍并肩作戰(zhàn)過的好友——當年陸秦身首異處,唯有那面染了血的大盛軍旗留了下來。 蕭牧親自將那面軍旗重新插入了旗臺之上。 晚風拂動沾染著陳年血跡的旗幟,印海念了句佛:“今日奪回此城,故人魂魄安矣,夙愿得償,可登往生了……” 當年陸秦守此城,保下了一城百姓。 今次將軍奪回此城,亦是兵不血刃。 此城兩番易主未見血光,倒像是有神佛護佑。 思及此,印海的視線落在那道挺闊的背影之上。 當夜,蕭牧留下人手交接千秋城事宜,自己則帶著一行兵馬回到了營洲大營。 早等在此處的軍醫(yī)嚴明氣得正罵人。 “……你們怎能讓將軍親自前去試那什么飛天鳥!簡直是胡來!” “將軍如今這情況,若出了差池算你們的還是算我的!” 蕭牧身邊的幾名心腹親兵被罵得抬不起頭來。 也就印海還敢回上一句:“軍令不可違,嚴軍醫(yī)罵我們又有何用?” 嚴明黑著一張臉繼續(xù)處理傷口。 他當然知道真正該罵的是誰,可他……這不是不敢么! “蘇先生所贈玄翼尚未真正施用過,我若不在,人心不定,何談其它?!眰幇丛诩绨虻膫谔?,身形筆直坐在那里,光裸著挺闊上身的年輕將軍眉頭也不曾皺一下,然輪廓英挺俊朗的臉上早已冷汗密密。 嚴明張口還要再說,到了嘴邊卻又忍住。 另一邊,審訊暗室中,被帶回來的璇浦正迎接著王敬勇的鐵拳問候。 王敬勇生得高大威猛,平日又是軍營中的cao練狂人,一拳砸在臉上,便叫縛在拷問架上的、五大三粗的璇浦頭腦嗡鳴眼前發(fā)黑。 “把解藥拿出來饒你一命!” “什么解藥不解藥的,我不知道!” “還敢嘴硬!” “將軍,那廝不肯松口!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王敬勇來到主帥帳內回稟。 “不著急,先慢慢審著,讓他吃些苦頭?!鄙虾昧怂帲捘撂执┥贤庖?。 “嚴軍醫(yī),且給傻大個也上上藥吧。”印海指向王敬勇,嘖了一聲道:“問話而已,你倒也不必凡事如此親力親為?!?/br> 王敬勇握緊了受傷的拳頭,抿直了嘴角。 一想到將軍中毒之事,他便恨不能錘爆對方狗頭。 “將軍,府中來人傳信,說是有欽差到了府上!”蒙大柱走進帳內稟道。 “又有欽差?”一旁年過五十的嚴軍師挑眉問:“這回又是什么名目?” 蒙大柱看向坐在那里平靜喝藥的蕭牧:“說是奉旨來給將軍說親的!” 剛摘下酒袋喝了一口的印海聞言險些將酒噴出來。 嚴軍師與其子嚴軍醫(yī)立即看向蕭牧。 王敬勇有些發(fā)愣,也看向自家將軍。 氣氛一時莫名詭異。 喜怒不形于色的營洲活菩薩蕭將軍難得被驚住,喝藥的動作一頓。 “找上門來說親,當今朝廷還真有一套……”嚴軍師率先回神。 不料卻聽自家將軍道:“來得正好。” 語畢,放下藥碗,站起身來:“回城,去見一見?!?/br> 眾人面面相覷。 聽到親事便恨不能避之千里的將軍,這是突然想開了? 可朝廷發(fā)的媳婦,這能要嗎? 斷不能饑不擇食啊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