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30節(jié)
溫大娘子笑中帶淚:“記得……都記得?!?/br> 婆子奉命取來了紙筆,衡玉將溫大娘子所述,挑了關鍵之處執(zhí)筆一一記下。 “推演畫像需要些時日,還請大娘子耐心等候一二?!焙庥駥⒛欠嬒衽c所記交給了吉吉,臨走前與溫大娘子說道。 溫大娘子再次堅持起身道謝:“多謝吉畫師。” 衡玉還了一禮:“大娘子且安心歇息,改日有細節(jié)需另行詢問,晚輩再登門拜訪?!?/br> 溫大娘子點了頭,在婆子的攙扶下,目送著衡玉離開了此處。 衡玉出了溫大娘子的居院,腳下略慢了些。 有人在跟著她—— 她雖不會什么嚴格意義上的功夫,但幼時經(jīng)歷也讓她練就了自身對外界的敏銳感知。 果然,有人很快就追了上來。 “請留步。” 那是一道略有些沉啞的男人聲音。 衡玉駐足,卻未回頭。 對方很快走到她身側,而后卻是朝她直直地跪了下去。 這一跪無疑十分突然。 衡玉看著跪在面前的蒙家老仆,悄然握緊了袖中十指。 是程平。 “姑娘若當真能將我家姑娘找回,在下愿做牛做馬,肝腦涂地相報!” 男人對諸事有著自己的判斷在,他在窗外聽了許久,他心中清楚,面前的女孩子絕非是在說大話! 而這個女孩子并沒有像大多數(shù)做善事的人那樣說出不求回報的話—— “若當真能將人尋回,倒無需你肝腦涂地——”衡玉看著他,微微抿直了嘴角,道:“到時,我只需你替我做一件事?!?/br> 確切來說,是回答她一個問題。 她今日決定幫溫大娘子,只因內心驅使。 但若能借此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她也沒有道理不用。 她從不會去思考所謂善舉是否一定要完全純粹,二者皆是她想做的事,從心而為,僅此而已。 “莫說一件,便是十件百件,在下也絕無二話。”程平定聲說道,字字有力。 衡玉點頭:“但愿此約有得以履行之日——” 程平此人雖沉默寡言,卻看得出是個極驕傲固執(zhí)之人,這樣的人找不對法子,多半軟硬不吃——而若能借此讓其開口,或是最好的捷徑。 但她也不至于天真到將所有希望押在這個約定之上。 到底想要找回一個丟失二十年的孩子,于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縱然她從不肯服輸,但也不得不承認,許多時候決定結果的,仍舊是運氣二字。 而在運氣插手之前,她要做的是盡人事。 天色將晚之際,營洲城落起了雨。 起初雨勢只是濛濛而已,一早出城cao練兵士的蕭牧冒著雨霧帶人從軍營回城,待于侯府大門前下馬時,已是雨珠成線。 “侯爺回來了!” 門人忙撐著傘迎上來。 侯府大門外已亮起了燈籠,蕭牧步上石階之際,得見昏黃燈火下雨珠跳躍,思緒被拉遠了一瞬。 他近來總是會夢到那個雨夜。 雨聲,潮濕,寒冷,昏暗。 還有小小的女孩子恐懼不安的夢囈啜泣。 “夫人且等著郎君回來用晚食呢……”撐傘的老仆笑著說道。 此番郎君拿回了千秋城,大大威懾了那些北狄異族,府里都說,郎君終于能歇上一陣子了,也能多回府陪夫人用飯了。 當然,若是趁此空閑再給他們娶位侯夫人回來,那就更好了! 近來侯府上下無不如是想著。 這也正是蕭牧近日總覺得闔府上下看他的眼神總帶著莫名希冀的原因所在了——蕭將軍為此一度十分疑惑,六城均已收復,布防不曾松懈,是哪里還有欠缺嗎? 若是仆從能聽到他心中的聲音,定要挑明了回答——缺!太缺了!您可太缺個媳婦了??! 在眾人眼中十分缺媳婦的蕭牧直接去了蕭夫人處。 飯桌上,蕭夫人頻頻給蕭牧夾菜。 “雖說味道于你而言區(qū)別不大,但各樣還是要都吃些才好?!?/br> “是,多謝母親?!?/br> 一旁蕭夫人的貼身婆子看著坐在那里的郎君,無聲嘆了口氣。 郎君輕易嘗不出什么味道來,味覺遲鈍得厲害,夫人為此尋了許多郎中,皆不見成效。 飯罷,蕭夫人擱下雙箸,對兒子講道:“景時,你莫要急著回去,母親有極要緊之事需問一問你?!?/br> 見她滿眼正色,蕭牧不敢大意,當即應了“是”。 漱口凈手罷,蕭夫人便屏退了下人,堂中很快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不知母親有何要事?”蕭牧正色問。 “母親問你,再有幾日便是阿衡的生辰,你可備好了生辰禮沒有?” 蕭牧:“……?” 這竟就是母親所說的極要緊之事? 蕭夫人則拿眼神回應他——這還不算要緊? 蕭牧默然一瞬,道:“吉畫師既為女眷,此事想必全由母親做主即可?!?/br> “母親自是備好了的,但那是母親的。”蕭夫人苦口婆心道:“你自己備下的,才算是你的心意!” 他的心意嗎? 蕭牧沉默間,下意識地掃了一眼一旁的果刀。 難道要送把刀去,以警示對方嗎? 第038章 阿衡又有什么錯呢 莫名讀懂了兒子眼神的蕭夫人大為震驚—— 趕忙就道:“兒啊,刀槍不入這種本領只當在戰(zhàn)場上使,其它時候還是收一收為好,譬如在面對姻緣一事之上,咱可就萬萬不興用啊!” 這面對姻緣刀槍不入的模樣,可叫她如何是好! 這次蕭牧未有再沉默。 “母親一貫十分仰慕晴寒先生,因此待吉畫師愛屋及烏,我并非不能理解,可母親為何執(zhí)意想要拉近我與吉畫師之間的關系?” 母親并非沒有分寸之人,因此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舉動。 “母親承認,起初對阿衡心生好奇與喜愛,的確是因為她是晴寒先生的后人,可近日相處之下,不難發(fā)現(xiàn)這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蕭夫人眼神真誠地道:“母親當下想得再簡單不過,只想將阿衡哄回家做兒媳而已?!?/br> “……?!”蕭牧一貫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一陣劇烈變幻。 試問這驚人的想法究竟‘再簡單不過’在何處? 逐漸懷疑人生的蕭侯爺迎上自家母親那雙“別無所求”的雙眼,不得不直白地問道:“難道母親便不曾懷疑過,她會是朝廷派來的jian細嗎?” 這與一貫還算謹慎的母親并不相符。 “jian細?”蕭夫人反問:“jian細怎么了?” “……”蕭牧的眼神開始變得匪夷所思。 此時便是嚴明同他說母親被人灌了迷魂湯,他也是要信的。 視線中卻見自家母親反過來拿“這樣是不對的”眼神看著他,與他勸說解釋道:“景時,你可曾想過吉家如今的處境嗎?晴寒先生突然離世,其子媳也撒手人寰,如今只一位年輕郎君支撐門第……即便阿衡當真是為朝廷辦事,那也是朝廷之過,她一個小姑娘又有什么錯呢?” 蕭牧的眼神震動著。 “若果真如此,為了不叫阿衡走錯路,咱們才更應當幫一幫她才是??!”蕭夫人循循善誘道:“世人都說我家景時乃菩薩轉世普渡眾生,怎也不多阿衡一個不是?你若覺得她是jian細,那便去開解她、去渡她呀!” 蕭牧:……他倒也不可能接受如此離譜的慫恿? 見自家母親還要再說,他在前面開口問道:“母親可知吉畫師初至營洲,便時時出入賭坊,且與那間賭坊的女掌柜結為了好友之事嗎?” “自然是知道的,阿衡同我說了的?!笔挿蛉艘荒樀睦硭斎唬骸百€坊而已,既是打開門做生意,男子能去,為何女子不能呢?那位顧掌柜我也是聽過的,身為女子掌著偌大一間賭坊,倒也是個叫人敬佩的奇女子,阿衡與之結交,更可見胸襟眼界非尋常女兒家可比——且阿衡又非爛賭之人,不過是個閑暇時的消遣罷了,有哪里不妥嗎?” 總而言之——阿衡只是圖個消遣,又有什么錯呢。 蕭牧:“……并無不妥?!?/br> 他只是想聽聽母親究竟盲目到了何等地步而已。 “阿衡的品性如何,我自認是不會看錯的,晴寒先生的孫女……這是咱們祖墳上冒青煙了呀!”蕭夫人眼底笑意愈濃:“且長公主殿下也不會看錯的……阿衡身上既帶著殿下的玉牌,誰又能說這不是殿下特意給我送來的兒媳婦呢?” “殿下的玉牌?” “就是阿衡隨身帶著的那塊兒,你難道沒瞧見?” 蕭牧:“兒子似乎沒有道理盯著姑娘家的貼身之物細看?!?/br> 蕭夫人竟覺無言以對,且……還得夸他一句好教養(yǎng)? 天爺,鬧了半天,他該不會甚至不知道吉畫師長什么模樣吧?! 蕭夫人望著兒子,心情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