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42節(jié)
單氏緊緊盯著兒子,見他驚惑之后已是局促面紅起來,不由愈發(fā)心安——沒跑了! “娘,您別亂說……” “怎是亂說?娘且問你,你為何屢屢要給女菩——咳,給人小姑娘送吃食?知道人家不愿理你,還巴巴地湊上來賠不是?且為何不是旁人,單單就只是她呢?”單氏循循善誘道。 少年被問住,一時面色愈發(fā)漲紅,說話也結(jié)巴起來:“我也不知……我只是,只是想對她好而已……” 見不得她不開心,看到好吃的通通都想送給她面前。 單氏已經(jīng)笑成了一朵花,又問道:“那娘再問你,你想將人娶回家不想?” 娶回家?! 少年眼睛里滿是神采,吭哧了好一會兒卻沒能說得出口,只是撓了下后腦勺傻笑。 “可是……吉吉如今似乎不愿理我了?!闭f到此處,不免又覺無措失落。 “你這笨小子!”單氏抬手敲了下兒子的腦袋,“人家為何不愿理你?說不準就是你屢屢示好卻又沒有個像樣的說法,叫人家覺得你行事冒失欠缺真心呢!男女婚姻之事,可是務(wù)必要給足姑娘家體面和尊重的!” 蒙大柱隱約有些恍然,卻又不甚自信:“吉吉未必有這等想法……” “你身為男子總要先表態(tài)的!”單氏立即謀劃起來:“或者我托蔣媒官從中探一探口風(fēng)?” “娘……此事著急不得!”才認清自己心意的少年連忙道:“您讓兒子再想想……” 見他有些手忙腳亂小心翼翼的模樣,單氏繼續(xù)添火:“兒子,你得這么想啊,你原本就沒有媳婦,若是說了,人家答應(yīng)了,那便賺了個媳婦回來!若人家不答應(yīng),你也不會少什么!這橫豎不賠本兒的買賣,還有甚可想的?” 蒙大柱:……好像是這個道理? 見兒子被帶進了坑里,單氏趁熱打鐵道:“我這便去拜訪蔣媒官!” “娘,您先別忙活,我……我還是想自己親口說?!?/br> 此前是他遲鈍了,若當真要談及親事,他更沒道理什么都不說,只知躲在后面,而直接讓媒人從中說合——如此也太黏糊了些! 確定了心意之后,少年很快便下了決定。 當日昏暮時分,蕭牧自軍營中回府,便聽近隨稟道:“白日里吉畫師曾來求見過將軍?!?/br> 蕭牧立時便道:“使人去傳話,我在書房內(nèi)等她。” “今日時辰已不早了,將軍尚有軍務(wù)需料理,何妨明日再見吉畫師?”印海在旁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蕭牧腳下微頓,道:“她必是有急事——” 印海了然點頭,正色道:“原來如此,那便是非見不可的了?!?/br> 蕭牧不愿理會他,腳下快走幾步欲將人甩開。 衡玉很快便帶著畫像過來了。 吉吉和往常一樣,守在廊下等著自家姑娘,懷中抱著只姑娘方才留給她的小獸手爐。 余光內(nèi)見有人朝自己走來,吉吉目不斜視,并未轉(zhuǎn)頭去看。 直到對方來到她身側(cè),聲音里有著些許緊張:“吉吉,我有話想要同你說……” 吉吉抱緊了懷中手爐。 她分明都已經(jīng)這般疏遠他了,他怎還一次次地湊上前來,莫不是個大傻子嗎? “蒙校尉有話請說便是?!彼M量不帶任何情緒。 “咱們?nèi)ツ莾喊??”蒙大柱指向不遠處的廊亭,拿商量的口氣說道。 吉吉看了一眼,猶豫一瞬后,抬腳走在了前面。 身形高大魁梧的少年趕忙跟上。 看著這道少年背影,不遠處手里轉(zhuǎn)著佛珠的印海定睛瞧了瞧,疑惑道:“嘖,這是打哪兒來的這么一條乖順聽話的大黑狗啊……” “蒙校尉現(xiàn)在可以說了?!崩韧?nèi),吉吉看著蒙大柱。 “吉吉,我,我想過了……” 少年來之前便已鼓足了勇氣,此時生怕這鼓氣泄掉,遂繃緊了身體挺著胸膛如報告軍務(wù)一般,一鼓作氣道:“自在營洲再次見到你開始,在我眼中你便與旁人不同了……我想一輩子都同你一起吃好吃的東西,我知你幼時吃了許多苦,我想好好照顧你!想……想娶你為妻!” 第054章 丑得睡不著 吉吉一時目瞪口呆。 娶……娶她為妻?! “你……你在胡說些什么!” “我絕非胡說!我從未對她人有過這般想法!”少年面紅耳赤,澄澈的眼睛卻又赤誠堅定。 吉吉將手爐抓得緊緊地,也倏地紅了臉頰。 前日里的積雪還未化凈,最后一絲昏黃夕光消散時,天地間順勢陷入一片冷灰,仿佛驟然又冷了許多。 廊亭下華燈高懸,給這片冷灰添了些暖意。 見她不說話,蒙大柱忙道:“我知道突然說這些有些冒昧了,但我只是想同你說明我的心意而已,你若覺不妥,也大可……大可打我?guī)兹?!若覺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必非要現(xiàn)下便給我答案!多久我都可以等的!” 聽著這因緊張而混亂好笑的話,吉吉有些想笑,有些鼻酸,卻又有些難以啟齒的惱火與不甘。 她是覺得他很好,可她才不是會被些不知是否會長久的好、這些好聽的話沖昏頭腦的女子! 否則便白待在姑娘身邊學(xué)了這么多年了! 諸多情緒交雜之下,叫吉吉眼里逼出了淚光來。 “吉吉……”蒙大柱愈發(fā)忐忑了。 下一刻,就見滿眼淚花的女孩子斬釘截鐵地道:“不必等了,我現(xiàn)在便可以給你答案——我絕不可能嫁你的!蒙校尉還是娶別人去吧!” 蒙大柱慌了神:“為……為何?” 他固然想過吉吉不會當場答應(yīng),甚至是他自作多情,可為何是“絕無可能”? 吉吉氣得一張臉愈發(fā)圓鼓鼓了。 他竟還問她為何? 還能是為何! 果然是同那些臟而不自知的男人一個德行的! 看著那個還在滿眼急切等著自己回答的鐵憨憨,吉吉為不輸氣勢,踮起腳挺胸抬頭瞪他一眼:“因為你生得不好看!” 言罷,便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廊亭。 蒙大柱只得傻傻站在原處,滿腦子回蕩著那句“因為你生得不好看”。 這句話讓少年人徹夜難眠。 輾轉(zhuǎn)反側(cè)間,少年枕著手臂滿眼失落,透過大開的窗看向夜空中一輪皓月,低聲如自語般問道:“女媧娘娘,您睡了嗎?” 頓了片刻,語氣愈發(fā)委屈:“我丑得睡不著……” 少年滿腹委屈失落,腦子里兀自幻想著女媧娘娘捏他時過于不負責(zé)任的場景。 待天色將亮之際,頭腦過于疲憊的少年適才昏昏沉沉入了夢。 夢中他仍在執(zhí)著于追問女媧娘娘—— 女媧娘娘終于有了回應(yīng),卻是一抬眼皮,問:這是哪個泥點子? 泥點子! 原來他竟只是個隨手甩出來的泥點子! 嗚! 夢中,大柱哭得好大聲。 廊角掛著的殘雪尚未完全消融,營洲便又蓋了場鵝毛大雪。 書房窗外雪絮紛飛,衡玉坐于書案后正執(zhí)筆繪畫,腳邊的熏籠暖烘烘的,炭盆里丟了幾只紅薯進去,甜香氣漸溢。 吉吉侍立一旁磨墨,不時就要蹲下身拿火锏翻一翻那已經(jīng)開始變軟的紅薯。 待真正烤熟了,便小心翼翼地夾了出來,放進一旁的托盤中。 不多時,衡玉剛放下了畫筆,吉吉便將一只剝了一半皮的紅薯拿雪白干凈的帕子包著,遞到了自家姑娘面前:“姑娘,趁熱吃,小心燙!” 衡玉接過輕輕咬了一口,還有些燙手的烤紅薯又甜又糯,一口下去,五臟六腑都舒展熨帖了。 衡玉心滿意足地喟嘆了一聲,催促吉吉:“你也快趁熱吃?!?/br> 吉吉咧嘴笑著點頭,主仆二人圍著炭盆吃得很開心。 “我家吉吉近來可是有心事嗎?”衡玉接過溫?zé)岬呐磷訉⑹植潦酶蓛?,似隨口問起。 吉吉眼神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忙問道:“可是婢子近來哪里做得不好嗎?” “豈會啊,我家吉吉這般厲害,縱是有心事在,也能將樁樁件件做得周全無可挑剔,可誰讓我與吉吉乃是生死之交,一貫最有默契呢。” 女孩子的聲音悅耳帶著笑意,空氣中還有著紅薯的甜甜香氣,叫人溫暖又安心。 吉吉登時就紅了眼眶。 姑娘從未將她當作下人看待過…… “當下不知如何與我說也不打緊?!焙庥竦溃骸爸皇菬o論是何決定,既是兩個人的事,便理應(yīng)要彼此說清楚的。只有攤開說明白了,才不會留有誤解和遺憾,果真不可轉(zhuǎn)圜,卻也不必再于心間掛念,于己于彼都能落個干凈明白——你說對不對?” 吉吉愈發(fā)想哭了,聲音哽咽起來:“姑娘……” 卻非是這件事叫她想哭,她不至于如此沒用的,想哭是因姑娘總是待她這般上心,一直以來將她的事情都看在眼中! 衡玉抬手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吉吉將眼淚忍了回去,保證道:“婢子定不會叫姑娘失望的?!?/br> “怎又說笨話了呢?”衡玉有些怒其不爭地戳了戳小丫鬟的額頭:“說了許多遍了,你才不是為我而活的,也不該為任何人而活。且我家吉吉是聰明清醒的姑娘,不管怎么做,必然都是對的。” 吉吉剛?cè)袒氐难蹨I又滾下來,朝著面前的少女重重點頭。 翌日清晨,衡玉去了蕭夫人處請安,恰遇到了蕭牧,二人便一同被留了下來用朝食。 蕭夫人臉上寫滿了欣慰,粥都比平時多喝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