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收拾桌面的吉吉下意識地歪著腦袋瞧了一眼，不由道：“許是近來看得太多了，如今姑娘每畫一幅，我竟都覺得有些眼熟了呢?！?/br>
    這只是隨口一言。

    畢竟她家姑娘的推演繪像，并非是憑空想象的，而是以幼時畫像作為基礎，再根據(jù)后天環(huán)境推測出來的，既歸根結(jié)底是“同一人”，有相似處才是正常的。

    故而吉吉只看一眼，也就收回了視線。

    只是想著，自家姑娘真是厲害，不單強聞博記，于書畫之上天賦極高，又頭腦清晰敏銳，感知超群——就連長公主殿下都說了，姑娘這獨一份推演的本領，可是別人學都學不來，教也教不會的。

    衡玉卻因凝神思索而漸漸皺起了眉，自語般道：“是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的……”

    吉吉收拾彩墨的動作一頓。

    姑娘說的眼熟，是見過的“眼熟”？！

    吉吉遂也定睛去看，然而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姑娘是不是看得久了，與腦中畫像重疊了？”

    “不……絕不是?！焙庥裎⑽u頭，握著畫紙一角的手用了些力，篤定地道：“是神似之感——”

    而這幅畫與上一幅的最大區(qū)分，便在于眉眼間的神態(tài)。

    衡玉聚精會神，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張張年紀相仿的女子臉龐。

    到底只是推演畫像，而那股神似之感十分微渺，極難捕捉……

    但她的感覺輕易不會出錯！

    腦中畫面電光火石間，陡然出現(xiàn)了一張清冷嚴正的面容。

    蕭侯爺！

    衡玉忽地張開眼睛。

    并非是那神似之感出自蕭侯爺，而是蕭侯爺與那道模糊不清的人影輪廓有關(guān)！

    就像是……曾一同出現(xiàn)過的關(guān)連！

    第056章 本候必不可能成為她人獵物

    這種記憶關(guān)聯(lián)是極常見的，就像是有時你記不起腦海中那道模糊的輪廓是何人，在何處見過，但記憶中卻仍斷斷續(xù)續(xù)存留著與那人相關(guān)的人或物或場景，只要順著一條線往下想，極有可能就會突然打開那扇記憶之門——

    只是較之尋常人，她的記憶會更細致些，更易捕捉到常人捕捉不到的細微關(guān)連。

    衡玉倏地站起了身來，極快地卷起那幅畫像。

    “走！”

    她腦中像是繃著一根弦，這根蛛絲般的弦極細且被拉得極緊，仿佛下一刻便要斷裂開徹底消失。

    她要趕在這根弦斷開之前理清它！

    “是！”吉吉趕忙應下，匆匆取下一旁檀木架上的裘衣，快步追上前去。

    衡玉已推開了門，快步下了石階，屋外冷風呼嘯，卷得少女身上的秋香色衣裙飛展著，粗魯?shù)芈尤ニ砩献晕輧?nèi)帶出的暖意。

    吉吉跑上來將披風替衡玉裹上，邊趕忙問道：“姑娘，咱們是要去哪兒？”

    “出城，找蕭侯爺——”

    衡玉匆匆系好披風系帶，腳下未停。

    想了想，又道：“去尋蒙校尉同往?！?/br>
    出入城門，且是去軍營重地，若無蕭牧身側(cè)親信陪同，她定寸步難行。只怕是剛靠近大營，要么被射成刺猬，要么被綁成粽子了——她倒也不是很想以這兩種面目去見蕭牧來著。

    吉吉固然對“蒙校尉”三字尚做不到毫無反應，卻也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小跑著就去找人了。

    果然，有蒙大柱騎馬跟在馬車旁，從出城到來到營洲大營，一路皆暢通無阻。

    直到馬車在大營外被攔下。

    衡玉剛掀起車簾，便見蒙大柱下馬大步走到車窗邊：“軍營規(guī)矩所在，外來者無令不得入內(nèi)，還請吉畫師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先去同將軍通傳一聲?！?/br>
    衡玉點頭：“理應如此，還請告知蕭侯爺，我有要事求見?！?/br>
    路上她也并未同蒙大柱說明自己的來意，仍不確定之事，不宜太早給人希望。

    到底于蒙家人而言，此事的分量實在過重了些。

    蒙大柱不疑有它地應下，當即去稟了蕭牧。

    主帥大帳前，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提著藥箱剛被王敬勇送出來。

    帳內(nèi)，嚴明滿臉焦灼之色。

    這位老者乃是他們暗中自南邊尋來的一方名醫(yī)，然而至多也只能暫時壓制將軍體內(nèi)的毒，延緩毒發(fā)而已，做不到完全根治。

    難道當真就只有那位傳聞中的白神醫(yī)才能救得了將軍嗎？

    想到方才這位名醫(yī)所下的判斷，嚴明心緒沉重——兩個月，若再找不到解毒之法，將軍至多還能撐兩個月……

    這已是用遍所有可行之法之后的結(jié)果。

    嚴明再三猶豫仍是開口道：“將軍當真還要這么瞞下去嗎？營洲局面固然重要，可將軍的性命更重要，絕不能再拖延冒險了！”

    暗中尋人總歸是束手束腳的，尤其是將軍此番幾乎瞞了所有人，就連長公主殿下也不曾告知！

    “此事不必再議?！笔捘琳Z氣不重，卻無絲毫商量的余地。

    “將軍！”嚴明急得嘆氣。

    生死安危當前，哪里還管得了那么多！

    就當他不懂什么大局吧，于他而言，讓將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昔年主家舊事仍歷歷在目，他又怎能看著將軍就這么出事！

    他還要再勸，卻見一旁的印海朝他使著眼色，微微搖了搖頭。

    嚴明橫豎沒有法子，唯有面色沉沉甩著袖子離開了大帳。

    “嚴軍醫(yī)。”蒙大柱迎面遇到嚴明，剛開口打了招呼，就見對方黑著臉從自己身邊走過，沒有片刻停留。

    嚴軍醫(yī)這是怎么了？

    難道說好不容易找來的那位名醫(yī)也束手無策？

    思及此，蒙大柱腳下不由更快了些。

    待通傳罷入了帳內(nèi)，行了禮便連忙問道：“將軍，此番請來的大夫可有法子解毒？”

    蕭牧：“近幾日試了此人新開的藥方，已稍有好轉(zhuǎn)?！?/br>
    蒙大柱不由大喜：“如此便還是有用的！”

    印海神色不置可否，只問道：“怎突然過來了？可是府中有事？”

    大柱這孩子一貫心思淺，將軍有意不讓其擔心，他自也不必多言。

    “是吉畫師過來了?！钡弥约覍④娊舛居型纱笾恼Z氣都輕松了許多：“說是有要事要見將軍！”

    “她說有要事，你便將人帶到軍營來了？”印海嘖嘖嘆道：“一個個的，還真是不拿人家主仆當外人啊?！?/br>
    “是我交待的——”蕭牧仿佛沒聽出印海的話里有話，只看向蒙大柱問：“她可說是何要事？”

    蒙大柱搖頭：“這個吉畫師沒說！”

    蕭牧微微皺眉。

    近日天寒，連吹場冷風都要病下的人——

    有什么事不能叫人傳信，非要親自跑來軍營作何？

    咳。

    他的意思是……她又打得什么主意？

    他倒要看看。

    這個解釋讓蕭侯爺?shù)靡陨駪B(tài)嚴正地道：“讓她過來?！?/br>
    蒙大柱應命而去。

    “將軍就這么將人放進主帥帳中了？”印海故作訝然道：“這萬一是圖謀不軌而來，鬧出什么亂子……”

    蕭牧面色穩(wěn)若泰山：“那便是你的失職。”

    “將軍提醒得是?！庇『Ｕ溃骸叭绱藢傧露ㄒ谷思毤毜厮岩凰鸭嫀煹纳砹耍皇窃蹅冞@軍營中一貫沒有過女子踏足的先例，少不得是要冒犯吉畫師了……”

    蕭牧面色微凝，頓了片刻，才道：“……她不至于如此蠢笨，且若連此等手無縛雞之力者也能近得了身、傷得了本候，這營洲軍旗怕是要改姓了?！?/br>
    “將軍所言在理?！庇『Ｐξ⑽⒌攸c頭，眼神頗為滿意。

    很好，要的就是這份“本候必不可能成為她人獵物”的自信。

    感情之事與兩軍交戰(zhàn)恰恰相反，就得是這么個驕兵之法啊！

    甚好，甚好。

    衡玉得了準允，便下了馬車跟著蒙大柱去見蕭牧。

    她的出現(xiàn)，一路上招來了無數(shù)將士的側(cè)目。

    那些眼神或驚詫或好奇，也有叫人看不懂的莫名激動。

    衡玉很快來到了蕭牧帳前。

    帳外，吉吉被印海含笑攔了下來。

    此舉衡玉倒也可以理解，畢竟她家吉吉的存在的確是頗具威脅性的。

    因而道：“在此等我?！?/br>
    “是，姑娘?！?/br>
    衡玉獨自入了帳中。

    第057章 想到了！

    見四下有不少目光投來，蒙大柱未有跟進去，而是與吉吉一同守在了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