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90節(jié)
頓了頓,又問:“當(dāng)真暖和?” 聽他如此執(zhí)著于暖和與否的問題,衡玉少不得有些茫然了,下意識抬起雙手:“不然……侯爺試試?” “也好?!?/br> 端坐羅漢榻邊的蕭侯爺從容地伸出手去。 衡玉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將雙手抽出,走上前遞給他。 蕭牧接過,將雙手抄進(jìn)去,其內(nèi)有余溫在。 “暖和嗎?”衡玉甚至有點好奇了。 蕭牧認(rèn)真評價道:“甚好?!?/br> 看他沒有將手抽出的跡象,衡玉道:“那……回頭我叫女使給您縫一個?” 蕭牧聞言似想了想,才道:“不必如此麻煩,我覺得這個就很好?!?/br> “?”衡玉看著那秋香色的綢面,其上還繡了玉兔抱月的袖籠,沉默了一會兒:“……侯爺確定嗎?” 蕭牧沉吟片刻,反問道:“莫不是吉畫師心愛之物?若是如此,那本候倒也不宜奪人所愛了?!?/br> 說著,便慢條斯理地要將手抽出。 衡玉忙伸手按在袖籠上,笑得一臉尊重:“豈會豈會,一只袖籠而已,侯爺既喜歡,且用著便是?!?/br> 他中毒在身,他開心便好。 衡玉十分體貼地想著,仿佛在憐惜寵溺一個孩童。 她曾聽嚴(yán)軍醫(yī)說過,侯爺中毒后,曾有過一些反常舉止與愛好,故而他疑心此毒或有牽連腦子的可能…… 蕭牧不知她所想,卻也不再試圖將手抽出,轉(zhuǎn)而道:“外頭冷,你將此手爐帶上?!?/br> 衡玉望向小幾上的鎏金掐絲六角手爐,依言伸手提了過來,捧在手中感慨道:“那我這樁買賣倒賺大了?!?/br> 蕭牧不置可否,道:“快申時了,早去早回?!?/br> 衡玉點頭,走至青竹簾邊,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氣質(zhì)如寒松般的人,在這布置清雅的書房內(nèi),將雙手抄在一只繡著玉兔的手籠內(nèi)—— 好怪,卻又讓人忍不住再看一眼。 見她不動,蕭牧道:“若不著急,便明早再去——” “著急著急,這就去了,侯爺注意歇養(yǎng),切記莫要再勞神?!焙庥翊蚱鸷熥樱觳阶吡顺鋈?。 聽著她腳步聲漸遠(yuǎn),見那青竹簾角垂著的絲結(jié)停止了晃動,蕭牧復(fù)才將手從那只袖籠里抽出,繼而細(xì)細(xì)打量著。 傳得那般技藝精湛,神乎其神—— 依他看,也不過如此吧? 等在蕭牧居院外的翠槐見自家姑娘出來,忙迎了上去。 “咿,姑娘的袖籠呢?” “侯爺甚是喜歡,便送給他了?!焙庥駥⑿渲械氖譅t給翠槐瞧,“喏,他還了我這個?!?/br> 翠槐臉頰一抽。 叱咤沙場的蕭侯爺……竟喜歡如此粉嫩活潑之物嗎? “皮子剩的還有,那婢子回頭再給姑娘做一個吧?” 衡玉隨意點頭,道:“先隨我出府?!?/br> “姑娘要去哪里?” “尋苗掌柜?!?/br> 第100章 何故突然和稀泥 包子鋪做的多是早午的生意,已近昏暮之時,便多是在準(zhǔn)備打烊的事宜了。 年輕的伙計將一摞刷洗晾曬干凈的蒸籠剛抱進(jìn)堂中放下,一轉(zhuǎn)身就見披著淡青裘衣的亭亭少女抱著手爐,帶著女使,正往鋪中走來。 “吉姑娘來了!” 伙計忙笑著迎上前:“吉姑娘這個時辰過來,想必不是吃包子吧?” “是啊,來尋苗掌柜的。”衡玉面上也掛著笑,說話間跨入堂內(nèi)。 “吉姑娘早會兒過來便好了,我家掌柜剛走了一刻鐘,回家去了。” “回家?”衡玉腳下微頓。 “回苗家!”伙計糾正道。 衡玉若有所思地點頭。 回苗家啊。 苗掌柜與柳主薄定親已有數(shù)日,說來是時候該回去一趟了…… “如此我來得倒是不巧了?!?/br> 她本打算將今日與侯爺?shù)牟聹y先告知苗娘子,大致商議一番后,與苗娘子一同去見一見那位老人家—— 她自己倒也去得,想要打聽清楚老人的住處并非難事,只是若能同苗娘子商議罷、對舊事多些了解,知己知彼之下,才好對癥下藥,也能更穩(wěn)妥一些。 而當(dāng)下時辰已晚,若等苗娘子回來之后再出城,多半來不及了。 “吉姑娘既都來了,不如吃杯茶暖暖身子歇歇腳再走吧?”伙計十分熱情周到。 衡玉左右也不著急回去,今日為吉吉過大禮之事里里外外也頗勞神,此時便也點頭坐下了。 伙計很快捧來了剛沏的熱茶。 衡玉接過捧在手中,含笑隨口問道:“對了,雖見了許多次,倒還不知小哥如何稱呼呢?” 伙計咧嘴一笑:“小人名叫順?biāo)?,高順?biāo)〕錾畷r,算命先生給起的名兒!” 衡玉笑著稱贊道:“一聽便是個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的好名字。” “嘿,哪兒有吉姑娘說得這般大氣……” 二人這廂閑聊之際,一道聲音自鋪門外傳來。 “少婷可在嗎?” 衡玉坐著的位置側(cè)對著堂門方向,聞聲下意識就看過去。 那是一位身形瘦小佝僂的老嫗,穿著灰撲撲的舊棉襖,灰白的發(fā)髻拿老藍(lán)布裹著,雙手握著一根拐杖拄在身前,拐杖上系著一只包袱。 “我家掌柜的不在,您是哪位?”伙計已走了出去,客氣地問。 “少婷不在啊……”老人動作有些遲緩地將包袱解下,笑得很和氣:“我是王家的老婆子,來給少婷送點東西……” “是王家祖母吧!”伙計恍然。 “是,是……” 堂中,衡玉握著茶盞的手指動了動。 本還說今日來得不巧,沒成想是巧極了。 伙計一手將包袱接過,一手就要扶著人往鋪子里走:“您進(jìn)來先歇歇腳!” “不用不用……少婷既不在,我也不好叨擾了?!?/br> “這哪兒能是叨擾啊,掌柜的常提起您老人家呢……您住在城外頭,這么大年紀(jì)了,來一趟可不容易,要是連盞茶都沒喝就走了,回頭掌柜的可是要怪我招待不周的!”伙計連說帶扶,將人帶到了堂中。 老婦人不大好意思地坐下來,拐杖不離手,笑得有些局促。 衡玉見她那緊握拐杖的雙手干枯皸裂,遂起身走到老人面前,彎身將手爐遞上去:“老人家,您暖暖手吧。” 老人視線已有些渾濁,然而離得這般近,也能看得清女孩子姣好如花的面龐,不尋常的衣著打扮,更不必談那金燦燦的手爐—— “多謝,多謝姑娘……”老婦人有些惶恐地擺手:“一路走著,倒不冷的……” 見她神態(tài)過于不安,衡玉也未一味勉強(qiáng),而是在她身側(cè)的凳子上坐下,接過她的話問道:“這么遠(yuǎn)的路,您是走著進(jìn)城來的?” “倒也不是……鎮(zhèn)子上有人趕車進(jìn)城置辦年貨,我跟著來了,也就走了兩條街?!崩蠇D人笑了笑,輕聲問:“不知道姑娘是……” 衡玉笑道:“我是苗掌柜的好友?!?/br> “聽姑娘口音倒像是京話……” 北地與京話雖多有互通,彼此聽得明白,但口音差距還是有的。 “老人家好耳力,我姓吉,的確是京城人氏?!?/br> “吉姑娘可是京城來的欽差呢,奉圣人旨意來咱們營洲辦差來了!如今就住在蕭將軍府上呢!”伙計端著茶水過來,與有榮焉般說道。 老人聞言握著拐杖的手一抖:“欽……欽差!” 她身形顫巍巍地就要起身:“民婦有眼無珠,竟不知姑娘是欽差大人……” 衡玉將老婦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欽差二字在尋常百姓聽來總是唬人的,且她只是個隨行的小畫師而已—— 但她并未多作解釋,只適時按住了老人的手臂,含笑道:“您不必拘禮?!?/br> 伙計的炫耀卻還沒完,將茶水放下,豎起大拇指道:“吉姑娘不單是欽差,且為人心善仁義,又有一手好本領(lǐng)!蕭將軍身邊的蒙校尉家中堂姐兩歲時被人拐走,足足二十年都沒有音訊啊,最后全靠著吉姑娘一雙出神入化的丹青妙手,推演出了畫像,才將人找了回來!這還不算全部,您猜怎么著?那位找回來的娘子竟就是之前被吉姑娘救下的可憐人,還被掌柜的收留在我們這間鋪子里做過活呢!” 衡玉聽得頗感慨,這位順?biāo)「?,除了于撒潑罵街上頗有天賦外,竟還是一把說書的好手。 老婦人滿眼驚異,緊緊盯著衡玉:“……丟了二十年,都找回來了?” “可不是嘛!這件事在咱們營洲城里都傳開了!”伙計真心實意地奉承道:“要我說,吉姑娘真乃神人也!” 衡玉很有自知之明地道:“營洲城中已有位神人了,論功德,我可萬萬爭不過他的?!?/br> 老婦人一雙眼睛仍未離開衡玉,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喲,柳先生也來了!”伙計轉(zhuǎn)頭看向堂門處。 “吉畫師也在?!绷髯哌M(jìn)來,笑著抬手施禮。 雖說此番在外人眼里很有些喜事喪辦,然柳荀一身喜氣,全然不受流言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