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36節(jié)
四目相接,其內(nèi)是只二人能讀懂的過往。 王敬勇沒聽懂,但這并不妨礙他跟著表態(tài):“屬下也隨將軍入京!” 建功立業(yè)固他所求,但若沒有了將軍,那這一切也無意義了。 他最大的功,最重要的業(yè),便是追隨將軍,保護(hù)將軍。 “那我也一并去?”印海語氣悠哉地道:“北地有軍師和蘇先生留下掌控大局,軍中又有周副將坐鎮(zhèn),我也幫不上什么忙了,倒不如跟著去京師那龍?zhí)痘ue長長見識?!?/br> 蕭牧的目光依次落在嚴(yán)明,王敬勇,印海三人身上,片刻后,道:“嗯,左右你三人尚未成家,與我入京倒也合適。” 衡玉聞言笑了笑,忽然理解了阿翁曾說過的一句話——有時,接受也是給予。 接受別人的心意,的確是另一種給予。 “這話說得倒是不錯,柳荀和大柱,如今是不適宜同行了?!庇『!皣K”了一聲,看向嚴(yán)明和王敬勇:“也是蔣媒官動作慢了些,否則此行有資格陪同的,還不得只我一個了?” 蕭牧聞言笑了笑。 嚴(yán)明也露出一絲無奈笑意。 自上次蕭牧中毒險些喪命之后,他的許多想法也被改變了。 嚴(yán)軍師看向幾人:“你們既都要跟去,那便隨我來,先明朗了各自的差事再說——” 這是要單獨分派差事,交待細(xì)節(jié),讓他們好各司其職的意思了。 印海含笑起身:“京中情形,屬軍師掌握得最為詳細(xì),咱們是得好好做做功課了,走吧,讓軍師給咱們仨單獨開開小灶,溫一壺酒慢慢說……” 見蕭牧點了頭,王敬勇才行禮:“屬下告退?!?/br> 見嚴(yán)軍師等人離開,衡玉便也起身:“那我也回去了?!?/br> 蕭牧看向她:“一起吧?!?/br> 衡玉看他一眼,未多言。 二人便一同離開了外書房。 “你并不贊成我進(jìn)京,是嗎?”穿過一條游廊時,蕭牧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贊成與否重要嗎?侯爺已有決定,我縱再勸,也不過是白費口舌罷了。”衡玉抱著手爐看著前方,無奈問:“你會聽我的嗎?” 蕭牧轉(zhuǎn)頭看向她。 他很想說“會”。 但還是暫時別讓她知道了—— “我也并非不贊成,只是在想……”衡玉的聲音很輕,有一絲嘆息,“當(dāng)年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為何又要回去呢?” 聽出她語氣中的共情,蕭牧的聲音又溫和了兩分:“朝廷固有算計與試探在,但于我而言,這是難得的機(jī)會——這些時日,你當(dāng)知曉,我一直在思量此事,并非全是為了北地安穩(wěn)……我不避諱也不懼造反二字,只是縱然要反,也當(dāng)反得清醒明白,而非稀里糊涂遭人利用卻不自知。” 他從來不是眼中心中只有蒼生的圣人,他也有自己的思慮與私心。 衡玉轉(zhuǎn)頭看向他:“你對當(dāng)年真相……和朝中局面,尚有懷疑?” “是?!泵鎸λ?,蕭牧將心中所想如實道出:“當(dāng)下這般關(guān)鍵之時,你我所看到的,難保不是有人想讓你我看到的——真相究竟如何,我想自己去找?!?/br> 衡玉聽懂了他話中之意。 他想去京城,見圣人,見姜正輔,見與當(dāng)年時家舊事有關(guān)之人—— 親自驗證真相。 親手了結(jié)一切。 所以,他才會說此番奉召入京,對他來說是個機(jī)會。 可以光明正大進(jìn)京,并了結(jié)舊事的機(jī)會。 “我懂了?!?/br> 她輕舒了口氣,像是終究又與他步調(diào)一致了,語氣也恢復(fù)了常日里的灑脫:“報私仇嘛,千里之外,談何報私仇呢?!?/br> 她道:“那咱們就一起回家吧?!?/br> 她是回家。 他也是回家啊。 第144章 挺招人喜歡的 蕭牧半掩在袖中的手指微攏起,“嗯”了一聲:“一起回去。” “不過……侯爺如今面對的不止是舊仇吧?!焙庥竦溃骸八麄儾恢阍臼呛稳?,他們?nèi)缃窦蓱劦氖鞘捁?jié)使,是盧龍軍——此困局,不是侯爺一個人的?!?/br> “去了結(jié)舊事之人是時敬之?!彼曇羝届o:“而此番入京,蕭牧所需要做的,是為北地日后而慮,能不戰(zhàn)則不戰(zhàn)。太子那邊,我會盡力一試?!?/br> 衡玉不禁看向他:“所以,侯爺去了結(jié)舊事之余,此番等同是談和去了——” “戰(zhàn)得久了,更知‘和’之一字,要比‘勝’字更為可貴。”走出長廊,蕭牧道:“若當(dāng)真談不攏,不得不戰(zhàn)時再戰(zhàn)不遲,但在那之前,總要拿出誠意竭力一試?!?/br> 衡玉輕嘆口氣:“兩軍交戰(zhàn)和談固然不斬來使,可侯爺?shù)降撞皇菍こ硎?,此事定不可掉以輕心?!?/br> 蕭牧反而語氣隨意:“無妨,此行兩件事想來總會成一件,怎么也不至于空手而歸?!?/br> 哪是那么容易成的? 隨便哪一件,分明都難如登天,且皆有性命之危。 而這兩件事,一私一公,看似沒有關(guān)連,但實則也有著千絲萬縷的牽連,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相悖的—— 他要了結(jié)舊仇,而此仇大抵與那個位置上的人有關(guān),可同時他需為了北地與朝廷、或是說與代表朝廷利益的太子和談。 “若兩件事只能成其一,必須要放棄一個,侯爺會如何選?”衡玉忍不住問。 “若是你,會如何選?”蕭牧反問。 衡玉想了想,道:“我不選——能成一個是一個唄,管不了那么多,去做就是了?!?/br> 只是她這想法顯得多少沒有章程了,所以想聽聽他這個一貫理智的人是如何打算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笔捘恋馈?/br> “?”衡玉看向他。 “往前走就是了,若果真到了不得不選之時,往往也由不得你我了?!笔捘霖?fù)起手說道。 衡玉點了點頭。 這倒也是。 世間諸般事是不由人的,打算得再好,事態(tài)也未必就會依循自己的打算發(fā)展。 “不過,也未必就要選呢,也得往好處想想……”衡玉道:“萬一此番前往京師,兩件事都沒成呢?到時侯爺全身而退,帶兵反了就是了——雖是不得不戰(zhàn),卻倒也省事了。” “你管這叫‘往好處想’?”蕭牧好笑地看著她,旋即道:“若果真有那一日,倒少不得要請你來軍中做軍師?!?/br> 衡玉佯裝戒備地看著他:“怎么,你想拉我一起造反?” “不是盟友嗎?” “那是報私仇的盟友——”她認(rèn)真盤算道:“造反,那可是另外的價錢?!?/br> 蕭牧倒也大方:“那到時你來開價就是?!?/br> 衡玉明白,二人言辭間雖是談笑,但他心中卻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會有那么一天。 若果真如所說這般輕松,那日便不會如此干脆地拒絕晏泯的提議了。 諸多世事非人力可以左右,但總要先盡了人力再說,哪怕這人力,需要用性命去盡——縱觀古今,這世間,與史書之上總是需要有這樣的傻人。 衡玉下意識地看著身側(cè)的那個傻人。 在遇到這個人之前,她從來不知可以有人將家與國,分得這般清楚。 她雖也自認(rèn)還算理智,但到底只是嘴上說說,且與他所處的位置截然不同—— 他的家仇就只是家仇,從不曾有過半分混淆,他對最高位置上的那個人心中不會無恨,但卻依舊愿為江山安定灑盡熱血。 若說唯一的混淆之處,那便是,無論是家仇還是所肩負(fù)著的國之重責(zé)、北地重?fù)?dān),他都犧牲得太多了。 “侯爺,你不怨嗎?”她忽然輕聲問。 “怨?!笔捘翛]有猶豫。 “那何故如此堅守?” 衡玉覺得,若比起慘來,她是遠(yuǎn)不如他的。 家中世代皆為忠臣,灑了不知多少熱血,卻換來家人盡受冤而死,至今還背負(fù)著反賊之名,自己都沒家了,還哪里來的心情要去護(hù)住天下人的家呢? 她甚至想,若她是他,大抵要連這世間也一并怨上了,至少是不會再喜歡這世間了。 “我幼時便曾在父親面前立誓,畢生要護(hù)大盛江山安穩(wěn)。父親說,時家所效忠的非是某個位置,更非某個人,而是大盛疆土?!?/br> 憶起舊事,他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慚愧落寞:“年少頑劣,心性不羈,曾答應(yīng)父親過許多事,都未曾做到。若是可以,此一樁,我想要守諾?!?/br> 其他事他不敢下定論,但于守護(hù)大盛江山此一事上,他相信,父親至死也不會有悔。 “此諾侯爺守得很好?!焙庥窨粗溃骸翱v日后所行之道看似有異,但我想若時伯父在天有靈,也會贊成的,因為他定會明白,侯爺之心未改,從來都只在一個‘守’字之上?!?/br> 舒國公的事跡她聽過許多,其人剛毅,縱含冤而死,但守大盛江山之心不會有悔。 可于他的家人呢,他當(dāng)真也不悔嗎? 一些危機(jī)的來臨,看似突然,卻不會當(dāng)真毫無預(yù)兆,尤其是身為一家之主不會沒有絲毫察覺——所以時家才會有提前送走晏泯之舉。 只是在舒國公看來,自己沒有選擇,或者說也曾試圖做過挽救,但到底未曾動過造反之心。 蕭牧很像他的父親,卻總歸不是他的父親,或者說他吸取了父親的經(jīng)驗——所以他會“不得不戰(zhàn)”。 “你倒是將開脫之辭都替我想好了?!笔捘琳Z氣中帶了一絲笑意:“謝了?!?/br> “不必客氣,誰叫你我是盟友呢。”衡玉說著,忽然想到:“侯爺是不打算對裴家做什么了,對吧?” “嗯,裴家不過是顆棋子而已,至于裴定,更是棋子手中的棋子,他在裴氏族中無足輕重,于我而言并無用處?!笔捘恋溃骸扒胰缃襁M(jìn)京在即,暫且不宜暴露太多,應(yīng)避免與姜正輔正面交鋒,如此更方便入京之后行事。” 衡玉贊成點頭:“那待侯爺走后,裴刺史也總算能睡個好覺,多吃一碗飯了,大抵是要燒高香放炮竹磕頭恭送的程度?!?/br> 蕭牧睨她一眼:“怎么,我是瘟神不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