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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 第202節(jié)

    “是?!?/br>
    身著常服,顯是暗中來此的大理寺卿朱智,于外書房內(nèi)向姜正輔揖禮:“令公?!?/br>
    “那蕭牧,還是未認(rèn)罪嗎?”姜正輔于書案后坐下。

    “是。”朱智道:“只待明日三堂會審了?!?/br>
    說著,聲音低了些,道:“這件案子,已有河?xùn)|王妃及其婢女的證詞在,如今只差一件物證,便可定罪了……”

    “物證?時至今日,你們查到了什么證據(jù)嗎?”姜正輔威嚴(yán)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滿。

    “是我等辦事不力。”朱智微躬身,道:“若要在明日開堂之前尋到證據(jù),也非全無可能……只是,還需令公首肯,下官才好安排下去?!?/br>
    “你此言何意——”姜正輔看著他:“是想讓本官準(zhǔn)你大理寺造偽證嗎?”

    “令公言重?!敝熘堑纳硇胃诵@恭謹(jǐn):“這定北侯行事實在狡詐……歷來,此類由圣人親指三司會審的重案,難免需動用些非尋常之辦案手段……圣人此番命令公監(jiān)察三司,圣心所向,已是再明朗不過……”

    “而今只需稍施手段,便可定定北侯之罪……如此一來,此案可結(jié),此禍患可除,圣心可安?!敝熘堑吐暤溃骸傲罟嗫蓤罅罟又鹆恕!?/br>
    姜正輔聞言,無聲收攏了眉心。

    書房內(nèi)一時間陷入寂靜,唯窗下銅壺滴漏,發(fā)出重復(fù)的水滴輕響,是為時間流逝之音。

    “你去了何處?”

    嚴(yán)明回到了定北侯府,印海忙問。

    “出去了一趟……”

    聽著這與廢話無異的回答,印海微嘆氣:“你這趟出去的不打緊,走之前還叫人留了遺言給我,我還當(dāng)你只身赴死去了——”

    嚴(yán)明出府前,曾讓人給他傳話,說是外出辦一件私事,若是未能回來,也不要使人去尋。

    這不是遺言又是什么?

    嚴(yán)明無力地扯了下嘴角:“失算了,沒想到竟活著回來了。”

    見他無意言明,印海也不多問,正要與他細(xì)說明日的計劃進(jìn)展時,只聽嚴(yán)明講道:“我回來之前,看到了大理寺卿進(jìn)了姜正輔府中,且是著常服,走側(cè)門——”

    “大理寺卿?”印海皺眉:“果然要密謀暗招了……”

    嚴(yán)明諷刺而平靜:“意料之中罷了?!?/br>
    “眼下便只看吉畫師在河?xùn)|王妃處的那一條路,能否走得通了……”

    同一刻,衡玉與嘉儀郡主一同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宮人驅(qū)馬,馬車一路平穩(wěn)行駛,最后緩緩?fù)T诹艘蛔醺啊?/br>
    第204章 只需說真話

    聽聞東宮來人看望,有太子妃身邊的女使,更有嘉儀郡主親至,還在養(yǎng)病的河?xùn)|王妃不敢怠慢,連忙就道:“快將郡主請進(jìn)來?!?/br>
    待見得被請進(jìn)來的嘉儀郡主身側(cè)另有一位少女在,且并不陌生,正是曾在宮宴上見過的那位吉娘子,河?xùn)|王妃微有些意外,卻并沒有多想。

    嘉儀郡主年歲尚幼,做老師的陪著出宮,倒也正常。

    “太子妃有心了,此前已是親自來看過,今日又特意使人前來……”河?xùn)|王妃面容虛弱消瘦,身著素白色喪服,或因剛經(jīng)歷過喪夫及死里逃生,聲音較往日更多了份局促忐忑:“更是勞煩小郡主了,學(xué)業(yè)在身,還要親自過來……”

    雖說她是長輩,但對方乃太子嫡長女,非是尋常的宗女可比。

    “嬸嬸此言見外了。”雖是不喜河?xùn)|王,但嘉儀郡主對這位甚少接觸的堂嬸嬸并無成見:“不知嬸嬸的身體可好些了?”

    “這兩日已是好許多了,多謝郡主關(guān)切。”

    “雖說事出突然,但既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便還請嬸嬸節(jié)哀,保重身子,著眼日后?!?/br>
    河?xùn)|王妃輕輕點著頭:“郡主說得是……是當(dāng)如此。”

    太子妃身邊的女使月見也言辭關(guān)切了一番,詢問了些身體恢復(fù)、用藥飲食之事。

    嘉儀郡主坐在那里,頻頻好奇地往支開的窗外看去。

    春夏交替之際,風(fēng)景正好,女孩子的目光追隨著兩只蝶兒飛進(jìn)了姹紫嫣紅中。

    河?xùn)|王妃瞧見了,便交待身邊女使帶嘉儀郡主去院中玩一玩:“……屋子里藥味兒重,你們帶郡主出去透一透氣?!?/br>
    到底還是個孩子,時間久了都是坐不住的。

    “花園那邊還有秋千可蕩呢,婢子帶郡主過去可好?”女使拿哄孩子的語氣詢問嘉儀郡主。

    “好呀好呀?!奔蝺x郡主忙不迭點頭,起身隨那女使出去了。

    “郡主性子活潑,婢子也跟去瞧瞧?!痹乱娢⒁桓I砗螅顺鋈?。

    臨出去前,她向衡玉微一點頭。

    “吉娘子若不覺得房中悶得慌,便請用茶吃些點心……”河?xùn)|王妃幾分歉然地道:“府中近日忙亂,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勿怪?!?/br>
    “王妃言重了,此番是衡玉不請自來,多有打攪之處?!焙庥窨聪蚝?xùn)|王妃:“只是不知可方便與王妃單獨一敘?”

    河?xùn)|王妃微怔,卻也很快點了頭,示意房中的嬤嬤退了出去。

    “可是太子妃有話讓吉娘子轉(zhuǎn)達(dá)?”河?xùn)|王妃輕聲問。

    衡玉未置可否,直入正題:“敢問王妃,當(dāng)真確定刺殺王爺之人,是受定北侯指使嗎?”

    河?xùn)|王妃意外地看著她,交疊在身前的雙手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了一起。

    “……自然是?!焙?xùn)|王妃答道:“是我親耳聽到的……那些刺客親口所說?!?/br>
    “可據(jù)聞他們出手狠辣,且不曾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線索,此等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又怎會如此不謹(jǐn)慎?”衡玉的語氣里是極尋常的不解。

    河?xùn)|王妃搖搖頭:“他們……他們交談時,并不知會被我聽到,這才不慎說漏了嘴?!?/br>
    “王妃當(dāng)真覺得是‘不慎’嗎?”衡玉看著她:“此等經(jīng)驗老道的殺手,不會犯下如此淺顯的錯誤。王妃彼時的藏身之處,我了解之后,也曾去看過,并稱不上十分隱蔽——”

    “你……”想到藏身時的心驚情形,河?xùn)|王妃便又陷入了那份恐懼之中,聲音微顫地道:“吉娘子是說,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藏在那里,是刻意說給我聽的?”

    不待衡玉接話,她自顧又搖頭,低聲喃喃道:“不對,他們話中并不曾明言是定北侯,只說是‘侯爺’,若是想誤導(dǎo)我,為何不直言是定北侯呢……”

    “可縱然如此,王妃不還是懷疑到了定北侯身上嗎?他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br>
    河?xùn)|王妃依舊搖頭:“不……除了定北侯,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衡玉語氣平直:“所以說,王妃是憑借自己的揣測,便將罪名安到了定北侯身上——”

    “不是這樣的!”河?xùn)|王妃立時否認(rèn),面色一陣緊張變幻。

    她方才說漏嘴了……竟說那些人沒有直言是定北侯!

    她起初醒來時,腦子全亂了,因先入為主之故,滿腦子里都是“定北侯殺了王爺”,很快便傳到了圣人耳中,所有人都知道了。

    是,她是慌亂之下有些言辭不謹(jǐn)慎了,但……她說的都是事實?。?/br>
    “那晚定北侯與王爺起了沖突后,王爺在馬車中還曾揚言要將定北侯……”在少女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她有些語無倫次地道:“王爺自入京后,有過節(jié)者只有定北侯……且除了定北侯,誰還敢對王爺下手?誰又能有這般能耐手段?這里可是京師……定北侯于北地囂張慣了,自是忍不了王爺再三輕視挑釁……”

    她說著,又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胡亂地去摸手邊的茶盞。

    “王妃,河?xùn)|王已經(jīng)死了。”衡玉“提醒”道。

    河?xùn)|王妃剛碰到茶盞的手指一顫,頓下了動作,怔怔地看向衡玉。

    “王妃不必再懼怕一個已過世之人?!焙庥衿届o地看著她,道:“只因他那晚與定北侯起了沖突,只因他揚言要對定北侯不利,言辭間恨透了定北侯,王妃便下意識地想要順著他的意,置定北侯于死地嗎?”

    近來她通過阿兄和東宮,了解到了許多關(guān)于河?xùn)|王與河?xùn)|王妃之事。

    河?xùn)|王妃眼神反復(fù)著,嘴唇翕動間,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

    是,她對丈夫的畏懼和順從,是刻進(jìn)了骨子里的。

    但此件事,她只是認(rèn)定了是定北侯所為,卻未曾深究、也未敢深究過這份“認(rèn)定”究竟是由何而來……

    “他活著時,王妃心有畏懼。若已成了一縷冤魂,王妃還是怕嗎?”衡玉問道:“可若定北侯并不是真兇,王妃反而錯放了真正的兇手呢?”

    河?xùn)|王妃聽得渾身一顫。

    那樣的話丈夫必然會變成鬼魂來向她索命的!

    衡玉將她的反應(yīng)看在眼中,在心中嘆了口氣——讓她別怕沒什么用,嚇一嚇倒果真好使。

    她接著說道:“王妃久居河?xùn)|道,距營洲并不算遠(yuǎn),想來該是聽說過定北侯在北地百姓間的威望,及這些年來的作為——”

    河?xùn)|王妃有些無措地低下了眼睛。

    她自然聽過的,北地百姓奉定北侯為菩薩神靈……

    吉娘子是想借此讓她心軟嗎?

    河?xùn)|王妃握緊了手指,道:“定北侯在北地時,自然處處都好,得百姓景仰敬重,戰(zhàn)功赫赫……可如此并不能代表,他就一定不是殺害王爺?shù)膬词??!?/br>
    “王妃想必誤會了,我提及此,并非是想以定北侯過往的功績作為,以道德之名來綁架王妃。”

    河?xùn)|王妃不確定地看向她。

    那是想說什么?

    “我只是想要提醒王妃一句,日后王妃總是要回河?xùn)|道的,若定北侯當(dāng)真在京師受冤出事,而其部下眾多,于百姓間亦是威望甚重,試問往后王妃身在河?xùn)|道,當(dāng)真能安心嗎?”

    河?xùn)|王妃眼角微顫。

    衡玉又道:“且若我不曾記錯的話,您親出的小世子與小郡主,一個三歲稚齡,一個不過六歲,此番因年幼未曾跟著入京,此時便在河?xùn)|道的王府內(nèi)——”

    聞得此言,河?xùn)|王妃倏地白了一張臉。

    衡玉靜靜看著她。

    既然能直接威脅,又何必費力執(zhí)著于讓對方良心發(fā)現(xiàn)?

    況且這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威脅,而是事實。

    拿孩子去威脅一位母親,自然是不應(yīng)該,可若蕭牧當(dāng)真因河?xùn)|王妃的一句證詞而出了事,河?xùn)|道的河?xùn)|王府,必然不會太平,到時的局面誰也控制不了。

    不是每一個尋仇之人,都會去理智思考孩子是否無辜。

    “此乃其一?!焙庥裨俚溃骸捌涠?,若當(dāng)真就此錯放了真正的兇手,王妃能夠保證,對方借王妃之口來構(gòu)陷定北侯的目的達(dá)成之后,不會事后另行滅口之舉嗎?”

    河?xùn)|王妃聽到此處,幾近要無法喘息。

    她額角起了層冷汗,魂不守舍地問:“……吉娘子今日與我說這些,莫不是太子妃與太子之意嗎?”

    她隱約聽說了,太子一直在試圖為定北侯脫罪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