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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吉時已到在線閱讀 - 吉時已到 第208節(jié)

吉時已到 第208節(jié)

    刀刃、血衣燃燒過的痕跡也尋到了。

    且此人既是四品武將,手下必有得力舊部,這些人平日里可以光明正大地居于京中,出了事也不必躲藏——因此,手段與條件也有了。

    而以上這些,都是無法臨時偽造的。

    所以,她信,不得不信。

    但是——

    “人或許的確是他所殺,但這并不能說明,他身后就一定沒有其他主使……”衡玉思忖著道:“況且,他暴露的時機太過巧合了,像是急于了結此事,以免讓這場火燒得更大,再燒到不該燒到的人身上。”

    “沒錯?!鳖櫬犇舷肓讼耄溃骸扒掖税钢跋棺佣伎吹贸鰜?,分明就是沖著蕭侯來的!可據聞此人的證詞卻是‘只為隨便拉個可信些的替死鬼而已’,倒像是臨時起意才將臟水潑到了蕭侯身上……”

    衡玉點頭:“是,這一點至關重要,所以我才認定了此人背后必然另有主使。”

    她凝神道:“一個想讓河東王死,一個想借河東王之死構陷蕭牧,利用姜正輔,離間盧龍軍與朝廷之間本就處于危險邊緣的關系……而若是計謀落空,也自有前者來頂下一切罪名,后者整個計劃,稱得上進可攻退可守,當真是‘高明至極’?!?/br>
    此案起初的構陷手段看似“膚淺拙劣”,就差將污蔑兩個字寫在臉上了,但走到這一步,一層層抽絲剝繭下來,便可見對方步步為營。

    寧玉聽得背后冒了層冷汗:“如此心計手段,且藏得這般深……此人究竟是誰?”

    她也是與meimei暗中談過一場的,起初疑心是姜正輔的設計,但昨日三堂會審后,這個猜測已經不成立了。

    不是姜正輔,也不可能是當今圣人……那會是誰?

    “這位明威將軍心中必然有答案在。”喻氏說道:“若能撬開他的嘴,任他背后藏著什么妖魔鬼怪,也要無所遁形了!”

    衡玉點頭。

    是,只需撬開此人的嘴,即可讓那只一直于暗處攪弄風云的幕后黑手現(xiàn)形——

    但對方行事如此周密,此事恐怕不會順利……

    不過蕭牧既然已經趕了過去,眼下便等消息吧。

    衡玉看向窗外天邊緩緩滑落的金烏。

    不見天日的大理寺天牢內,無分白晝黑夜,時間在此處仿佛被長久凍結。

    身著囚服,胡須雜亂的男人低著頭,閉著眼睛,緩聲道:“替我轉告你的主人,讓其務必珍重……也愿其,早日心愿得償。”

    站在他面前的一名尋常獄卒微一頷首,而后從牢房中退了出來。

    “見過蕭節(jié)使!”

    大理寺前堂,獄卒正同蕭牧行禮,眼底很有些惶恐。

    按說他一個小小獄卒應當沒什么機會認得蕭節(jié)使,但誰讓蕭節(jié)使是熟人了呢……

    先前大家私下都說蕭節(jié)使要完,可如今一晃眼局面大變了!

    現(xiàn)下大家私下都覺得自己要完,他方才也在暗自忐忑反省——之前對蕭節(jié)使說話的聲音是不是的確大了點?

    “有勞向杜少卿通傳一聲,便說本侯欲見今日被捕的顧長武一面。”蕭牧道明來意。

    顧長武,便是那位明威將軍。

    獄卒不敢不應:“是,小人這便去尋杜少卿!蕭節(jié)使請往前廳稍坐片刻!”

    “不必了。”

    此時一道聲音自蕭牧身后傳來。

    第209章 兩筆線索

    “姜令公!”那獄卒連忙行禮。

    蕭牧亦抬手作禮:“姜大人。”

    姜正輔面上無太多表情,微一頷首,與那獄卒說道:“本官也要見那兇手一面,前面帶路。”

    他奉旨監(jiān)察此案,獄卒自不敢怠慢,立時應下,于前側方引路。

    蕭牧與姜正輔一同來至天牢外,路上并無半句交流。

    察覺到二人之間依舊冷寒的氣氛,想到二人的過節(jié)與諸多流言,帶路的獄卒只覺置身修羅場,生怕自己離哪尊大佛太近了些,從而得罪了另一尊大佛,好似頭頂頂了碗水,一雙眼珠子都盡量保持中立,不敢有絲毫轉動。

    待到了單獨關押顧長武的牢房前,蕭牧直言道:“蕭某想單獨與此人說幾句話,不知姜大人能否行個方便——”

    他恐遲則生變,不愿耽擱,否則也不會選擇與姜正輔一同來此。

    “蕭節(jié)使認得此人?”姜正輔眼神微動,其內有著審視。

    “素未謀面?!笔捘疗届o道:“其供詞太過‘順理成章’,反而蹊蹺。蕭某有試探印證之意,太多人在場,恐致其戒心過重?!?/br>
    姜正輔看著面前的青年,片刻后,語氣肅然疏冷:“請便?!?/br>
    獄卒遂上前將牢房的鎖打開,待蕭牧入內之后,重新將門合上。

    姜正輔看了一眼那閉上的牢門,靜立片刻后,其身側近隨目含提醒地看向了獄卒。

    獄卒掙扎了一瞬,到底是會意上前,放輕了動作無聲打開了牢房一側的暗室。

    看管重要犯人的單獨牢房旁,多會設有這樣一間暗室,中間隔著的那堵墻內暗有玄機,可以較為清楚地聽到隔壁牢房中的動靜。

    “你是何人?”

    牢房內,顧長武看著面前的青年,眼中有著打量與思索。

    作為同樣久經沙場之人,他清晰地察覺到了對方身上藏著武將獨有的殺伐氣。

    “顧將軍費心構陷在先,此刻卻猜不出我是何人嗎。”

    “定北侯……蕭牧?”手腳皆縛著沉重鎖鏈,坐在鋪著茅草的泥榻上的顧長武瞇了瞇眼睛:“這大理寺上下皆為姜正輔爪牙,蕭節(jié)使卻也能來去自如……看來諸多傳聞皆不可信?!?/br>
    “姜大人未曾借機將蕭某除之后快,顧將軍是否很失望——”

    顧長武面頜微繃,凝聲道:“這世上沒有哪個父親是不想替兒子報仇的,除非……他對其子當年身亡的真相生出了動搖之心。”

    蕭牧看著他:“所以,當年姜家公子于晉軍營中離奇身死,是否也是你們的手筆?”

    隔壁暗室中,一雙初顯老態(tài)的大手悄然緊握。

    “……我們?”顧長武警惕地看著蕭牧。

    “你背后另有同謀?!笔捘辆彶匠呓骸盎蛘哒f,你有效忠之人——”

    顧長武冷笑一聲:“效忠?這世間倒無值得我顧長武效忠之人?!?/br>
    “那當年的舒國公,又如何?”青年來到他面前,垂眸問。

    顧長武面色微變,旋即眼底更多了分戒備:“短短時間內,蕭節(jié)使倒將顧某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

    是,他是時將軍舊部。

    當年將軍出事后,朝廷曾大肆血洗拆分過時家軍——

    除卻那些被“查明”與通敵案有關,被處刑或流放的弟兄們之外,他們這些余下之人也多被暗貶,或輾轉流落各處,或就此被百般打壓唾棄,他算是運氣好一些,尚得以‘安穩(wěn)養(yǎng)老’,但到底是再無上戰(zhàn)場的機會。

    這些年來,他們早已如游魂野鬼,無人問津。

    那些與將軍有關的舊事,也早已深埋塵埃,是被塵封而遭人忌諱的存在。

    一切思索不過瞬息之間,顧長武忽察覺到異樣,出于本能欲抬手抵擋防備之際,卻已經晚了一步!

    那青年微彎身,動作快如閃電,已反手將一把匕首橫在了他脖頸前。

    顧長武眼中現(xiàn)出諷刺,低聲道:“蕭節(jié)使身手極快,腦子卻過于天真,竟認為單憑此,便可脅迫顧某開口嗎?我本就是必死之人,倒是蕭節(jié)使,當真會動手嗎?”

    “不。”蕭牧看了一眼那堵墻的方向,拿只二人可聽聞的聲音說道:“我是怕顧叔如今另有良主,會說出不該說的話——”

    顧長武眼神驟變:“你……?!”

    微涼的匕首緊貼在了他的肌膚之上,而此一刻,他已有絕對的理由相信、但凡他吐露半個不該吐露的字眼,面前的青年定會毫不猶豫取他性命!

    這一刻,震驚,愕然,不解等諸多情緒劇烈地在他眼中翻騰著,他幾乎是無聲翕動著嘴唇,聲音更低過蕭牧,只能借助唇語分辨:“……少將軍?!”

    他渾身都在顫栗著。

    蕭牧將抵在他脖頸前的匕首無聲撤遠了些。

    “您還活著!”顧長武通紅的眼中涌現(xiàn)出了淚光,驀地抓住蕭牧的衣袍,震驚未褪的眼中多了慶幸與欣慰:“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他這般激動之下,方才竭力掩飾的異樣氣息便悉數(shù)暴露了,嘴角也倏地溢出猩紅鮮血。

    蕭牧一把將他扶?。骸邦櫴?!”

    “我們不知是少將軍,險些釀成大過……”顧長武口中有大量鮮血涌出,聲音變得含糊起來:“少將軍記得,記得一定要去……去找……”

    蕭牧緊緊扶著他:“何人……”

    顧長武試圖張了張口,卻嘔出了更多發(fā)黑的鮮血,將他的聲音變得愈發(fā)支離破碎。

    蕭牧收起匕首,試圖替他穩(wěn)住心脈,被他一把攥住了手掌。

    他艱難地向蕭牧搖頭,而后蕭牧察覺到他的用意,立時攤開手掌。

    已無法出聲的顧長武拿染了血的手指在他手心中顫巍巍地劃過,而后竭力緊繃的脖頸無力地垂向一側。

    “來人!”

    隔壁暗室內已察覺到異樣的姜正輔聽得蕭牧此聲,立時站起身來。

    衙役快步跑了過去將門打開,看清其內情形不禁神色大變:“這?!”

    蕭牧扶抱著已無意識的顧長武:“他服了毒,速去請醫(yī)官!”

    “是……是!”衙役連忙跑出牢房。

    姜正輔走了進來,見此一幕,不禁皺眉。

    他身側的近隨走了過去,探了探顧長武的鼻息,稟道:“此人氣息已絕,看血跡顏色,應是提前便服下了劇毒?!?/br>
    “果然是報了必死之心。”姜正輔說話間,看向了蕭牧。

    蕭牧盡量平靜地將顧長武放下,垂眸道:“遲了一步?!?/br>
    “他這等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口的。”姜正輔看著那已成尸體的人,只見對方不甘地瞪大著一雙眼睛,尚且沒有變得僵硬的面容上顯然有淚水痕跡。

    姜正輔眼神微動。

    既有必死之心,為何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