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shí)已到 第264節(jié)
“兄長,我知錯了……我還能,回家嗎?” 蕭牧點(diǎn)頭,啞聲道:“當(dāng)然,兄長答應(yīng)過會接你回家——” 晏泯聞言眼中涌出淚珠,像是得到了莫大救贖。 他很冷,眼前也變得一片漆黑,只能無力地抬起一只手:“小十七……” 衡玉將那只手抓握?。骸拔以谶@兒?!?/br> “……我是不是,該喊你一句阿嫂了?”晏泯聲音低低,面上帶著笑:“我長你數(shù)歲,卻倒要喊你做嫂嫂了……” “與你相識以來,我的開懷,從來都是真的……名字也是真的……” “我知道?!焙庥窬o緊抓著他冰涼的手:“當(dāng)初是你幫了我,你從未想過對我不利,假的我知道是假的,真的我知道是真的,我一直都知道?!?/br> 此一刻,她只論她與他之間的對錯。 晏泯放心地笑了笑:“……好,那就好?!?/br> 他的聲音已弱至不可聞:“兄長,這里很冷,我們回家吧……” “好,回家?!?/br> 隨著這一聲應(yīng)答,晏泯閉上了眼睛。 山風(fēng)過林,發(fā)出沙沙聲響,他仿佛回到了幼時(shí)那段安寧無憂的歲月中。 片刻后,衡玉緩緩起身,跨過那段殘肢,走進(jìn)了洇滿血跡的草叢中。 倒在樹下的永陽長公主被蕭牧帶來的軍士拿刀劍圍起。 她口中斷斷續(xù)續(xù)地道:“……父皇,老師,時(shí)大哥……他們歷來待我夸贊有加,可他們卻從來不曾想過我更配得上那個位置!” “就因我是女子……” “我沒有錯,是他們……是這世間虧欠我!” “柳家那群愚昧礙眼的螻蟻,竟也敢輕視嘲諷我無法孕育子嗣……我將他們碾死,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緦m的駙馬,便是我親手殺的!死前,他一直在求饒……都要咽氣了,還抓著本宮的衣裙求本宮救他?!?/br> “一時(shí)的輸贏不算什么……我遲早會將一切都拿回來!” “哈……” 她發(fā)出微弱卻癲狂的笑聲。 衡玉垂眸看著她的斷臂:“斷臂裝瘋,不想死,想活下去是嗎?那你最好撐過去,活著,看著,清醒著,失望著,不甘著,煎熬著——直到哪一日,在反噬中將自己折磨至死?!?/br> 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切都在與自己的妄想背道而馳,才是對這種瘋子最好的懲罰。 衡玉轉(zhuǎn)身之際,道:“將人帶回去,交由太子殿下處置,無需替她止血醫(yī)治?!?/br> “是!” 李蔚被帶去了宮中,由太子處置。 衡玉跟著蕭牧一起,回了舒國公府,將晏泯的尸身帶回到了那里,安置妥當(dāng)后,吩咐了心腹守著。 二人從舒國公府出來時(shí),天色已近發(fā)亮。 城中隨處可見搜捕叛軍的士兵官差,一行官差經(jīng)過此處,見得有人竟光明正大地從被查封已久的舒國公府中出來,一名官差正要上前盤問時(shí),被自己的上峰攔下。 “沒瞧見嗎,守在外面的那可是盧龍軍!”那上峰瞪他一眼:“休要多事——” 官差定睛去瞧,果見那石獅旁守著兩名身著烏甲的兵士。 真是盧龍軍! 昨日便是盧龍軍入京力挽狂瀾! 那照此說來,那從中走出來、正被盧龍軍行禮的年輕人……便是定北侯蕭牧了? 官差眼睛發(fā)亮滿含欽佩地看過去,被上峰一巴掌拍在腦袋上:“別給我丟人現(xiàn)眼,快走,差事還多著呢!” 官差悻悻然地縮了縮腦袋,跟著上峰離去之際,又忍不住偷偷回頭看了一眼——不知定北侯身邊的那小娘子是哪個哩? “阿衡,我送你回去歇息吧?”蕭牧正同衡玉說道。 許久不曾放松下來閉過眼、此時(shí)一身狼狽的衡玉卻搖頭:“我想先去白爺爺那里看看,現(xiàn)在便想去,他如今被安置在何處?” 自蕭牧此前“身死”后,京中定北侯府以謀逆罪被查封,王敬勇提早逃了出來,印海與嚴(yán)明為掩飾李蔚耳目,則乖乖束手就擒去了大牢里蹲著—— 白神醫(yī)自然也被早早安排著暗中離開了定北侯府。 “就在城中的一處別院內(nèi)?!笔捘脸f了只手過去:“走吧,我?guī)闳?。?/br> 衡玉點(diǎn)頭,握住他遞來的手,與他一同上馬離去。 第268章 送予阿衡使喚 京中某處隱于民居深處,極不起眼的別院中,白神醫(yī)尚且呼呼大睡著。 “這才什么時(shí)辰……一大早的能不能叫人睡個好覺!” 被叫醒的白神醫(yī)被迫披衣起身下床趿拉著鞋子往外走去。 “白爺爺——”熟悉的少女面龐出現(xiàn)在門外,笑了道:“您倒是寬心,昨日城中鬧出那般大的動靜,夜里官差禁軍四處搜尋叛軍蹤跡,您竟還能睡得著呢。” 白神醫(yī)自鼻孔出發(fā)出一聲冷笑:“我都等著挨雷劈的人了,還怕這個呢!” 蕭牧朝他抬手行了一禮:“這些時(shí)日辛苦神醫(yī)了?!?/br> 白神醫(yī)神色這才稍緩,衡玉見狀才敢問道:“白爺爺,蕭伯母眼下如何了?” “三日前人已經(jīng)醒了,只是尚且不能行走,少說也得一年半載才能恢復(fù)走動——” 衡玉聽得一愣,路上她只聽蕭牧說人已無性命之危,只是尚處于昏迷之中,怎如今人醒了,卻是不能走動了? “我記得此前伯母腿上并無傷在——”她下意識地道。 “誰說一定得傷在腿上才會如此!”白神醫(yī)沒好氣地道:“她傷在后腦,腦中有淤血,又險(xiǎn)些溺斃,難免殃及四肢——這條命可是我從鬼門關(guān)給拽回來的,你還在這兒挑三揀四嫌?xùn)|嫌西呢?嫌我醫(yī)術(shù)不精,你早些找別人去就是了!” 衡玉本是下意識地一句話,遭他這般劈頭蓋臉一頓數(shù)落,脖子都要縮起來了,連聲賠罪:“您莫生氣莫生氣,誰讓我不通醫(yī)理呢……” “哼,知道就好!我說什么,你聽著就是了!” 衡玉點(diǎn)頭如小雞啄米:“是是是?!?/br> 到底是心中懸了把恐遭雷劈的利劍在,脾氣大些,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行了,人就在后院正房里,自己瞧去吧!”一大早的剛起身,白神醫(yī)一通輸出難免也有些口干舌燥,擺了擺手將人打發(fā)走。 衡玉如蒙大赦,這才與蕭牧往后院去。 “……你就瞧著我挨罵?”走出幾步,她語氣不滿地小聲問身側(cè)之人。 那人體面磊落地說道:“我倒也想與你分擔(dān),但神醫(yī)志不在我,便實(shí)也是愛莫能助?!?/br> 衡玉竟無言。 的確,對著這么一張殺神般的臉,白爺爺想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出口之際只怕都要強(qiáng)行變成“萬事如意恭喜發(fā)財(cái)”—— “但待你歇息夠了,你盡可以在我身上罵回來,我隨時(shí)恭聽就是?!笔捘梁苡姓\意地提議著。 衡玉也不與他客氣,頗為贊成地點(diǎn)頭:“這倒算是個好主意?!?/br> 院子不大,二人幾句話的工夫,便來到了那間正屋外。 此時(shí)屋子里走出來了一位婢女,見到蕭牧的一瞬面色訝然又驚喜,連忙壓低了聲音行禮:“婢子見過侯爺?!?/br> 侯爺果然平安回來了! 還有吉畫師—— 婢女又趕忙朝衡玉福身。 蕭牧剛要開口詢問,已聽衡玉先他一步開了口,看向屋內(nèi),輕聲問:“伯母可醒了沒有?” 死里逃生,昏迷多日,才剛轉(zhuǎn)醒的人,想來受不得攪擾。 若是人未醒,她便先從窗外偷偷瞧上一眼求個心安即可。 “夫人還睡著呢……”婢女也小聲地說著:“這兩日夫人都要睡至近午時(shí)才能醒來?!?/br> “那咱們便先不去打攪……”衡玉轉(zhuǎn)頭對蕭牧說道。 蕭牧點(diǎn)頭應(yīng)“好”。 然下一瞬,只聽房中隱隱有聲音傳出—— “誰在外頭說話……是阿衡嗎?” 這聲音較之從前聽來格外遲緩滯慢,卻叫衡玉立時(shí)紅了眼眶,快步走了進(jìn)去。 蕭牧跟在她身后。 “春影……可是阿衡來了?” 床上之人撐著要坐起身來,衡玉忙奔上前去相扶:“伯母慢些!” “真是我家阿衡!” 蕭夫人一把將人抱住,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伯母還以為是聽錯了呢!” 說著,將衡玉的身子扶直了,雙手輕捧著衡玉的臉仔細(xì)打量著,不禁是滿眼心疼:“天爺,怎成了這般模樣?……身上可有別處受傷沒有?” 衡玉朝她笑著搖頭:“都是些小小皮外傷而已,不疼的?!?/br> “怎會不疼呢……”蕭夫人心疼的去扶她的手臂,只覺又纖細(xì)許多:“人也又瘦了……還不知究竟是吃了多少苦?!?/br> 說話間聲音漸哽咽,眼里已浸了淚花。 又看向蕭牧:“這些時(shí)日這臭小子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外頭是什么情形我也不敢叫人隨意去打聽,不知你們究竟是何處境,真真是讓我活活擔(dān)心死了!成日是吃不下也睡不下!” “?”蕭牧疑惑地看著自家母親,發(fā)出真摯的疑問:“可春影方才說您每日睡至午時(shí)醒?” “……”蕭夫人一噎,瞪著他道:“……臭小子,那還不是因?yàn)槲乙共荒苊?!?/br> 蕭牧唯有點(diǎn)頭。 “伯母,那您今夜便可放心安睡了。”衡玉道:“李蔚已伏法,如今一切都已平息了?!?/br> 蕭夫人聞言既覺安心,面色又有幾分復(fù)雜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