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266節(jié)
怎么能不急? 盧龍軍還在城外守著! 眾臣心焦間,去尋了姜令公。 姜令公倒與新帝那區(qū)區(qū)“不急”二字不同,好歹是給了他們?nèi)齻€字—— “急什么?!?/br> “?。 北姵茧U(xiǎn)些仰倒。 直到次日早朝之上,忽有一道圣諭下達(dá)—— 新帝命御史臺三院與大理寺及刑部,重審舒國公府舊案! 朝臣們皆驚惑難當(dāng)。 他們當(dāng)中,但凡是有些資歷的老人,皆知新帝少時曾與舒國公之子情誼深厚,且此前舒國公出事時,太子便曾屢屢冒死辨言求情—— 而舒國公一案,縱無人敢提,然平心而論,的確有疑點(diǎn)在…… 新君欲重審此案,細(xì)想之下,也不算太過出人意料……只是,為何會在此時? 眼下新帝不過初登基而已,百亂待定,尚有諸多急務(wù)需要料理,為何偏要于這百忙之中,急著去重審這么一樁必會引起轟動的舊案? 九年都等了,何必急于此一時呢? 官員們暗暗交換眼神罷,正有人斟酌著欲出言勸阻時,只見為首的姜令公出列道:“陛下圣明?!?/br> 百官:“?” 行吧。 遂齊呼“圣明”。 新帝下旨重審時家舊案一事,很快從宮中傳到了民間。 若談起其它已時隔九年的舊案,尋常百姓必是早已不知從何記起,但這一樁不同—— 雖隔九年,卻恍若昨日。 當(dāng)年時家一案,實(shí)在太過轟動,縱有朝廷嚴(yán)令禁止不允提及半字,但仍無比深濃沉重地拓印在了京師百姓心間—— 高呼“新帝圣明”的聲音,幾乎傳遍了每一條街巷,案情未明,但世人心間卻仿佛已有答案。 或者說,那答案一直都在。 縱是陳年舊案,當(dāng)年的一切多被抹去,但因有兩名關(guān)鍵的證人在,真相便也很快明朗在了世人面前—— 此番嚴(yán)軍師等人入京之際,暗中帶上了去年為蕭牧所擒的璇浦—— 朝臣多感意外不解,分明此前先皇曾著欽差前去北地討要此人之際,定北侯聲稱此人已死……原來竟是推脫的假話? 可定北侯為何要將此人私自扣下? 至于此中定北侯是否涉欺君之嫌……那個……似乎,并不是現(xiàn)下最緊要的! 最緊要的是,這璇浦竟供出了當(dāng)年與人合謀,構(gòu)陷舒國公通敵契丹的事實(shí)! 而另一個證人……李蔚身邊的心腹其蓁,也很快證實(shí)了璇浦之言。 其蓁將過往一切皆已悉數(shù)招認(rèn)。 眾人這才驚覺,原來昔年舒國公一案,竟也是李蔚設(shè)計(jì)構(gòu)陷! 甚至就連吉家太傅晴寒先生,亦是遭其滅口! “這毒婦所為……樁樁件件實(shí)在駭人聽聞!” “其狼子野心,果然早早便存下了!” 隨著舊案真相明朗,無數(shù)憤慨斥罵聲一時充斥朝野內(nèi)外。 然而憤慨過后,卻只剩下了遺憾悲涼。 一些昔日與舒國公交好、亦或是景仰其人者,直至此時才敢于人前表露出悲涼惋惜之色。 “敏暉何錯之有,竟遭人這般構(gòu)陷……縱今日冤名得洗,然而時家滿門被錯誅,這遲來的真相又能說與誰人聽?!?/br> “時家世代忠烈,而今卻是一個可以接下這道平冤圣旨的旁支子弟都不剩了……” 嘆息聲后,是長久的靜默。 九年前,時家滿門被斬首示眾,京中有百姓不顧朝廷死令,偷偷于城中各處投燒紙錢為時家人送行。 九年后,時家沉冤得雪,當(dāng)年那些百姓們,如今仍只能以同樣的方式,將舊案昭雪的消息告知時家泉下亡靈。 直到次日早朝—— “時家舊案得明,朕心稍安,卻甚責(zé)?!?/br> 新帝手持為時家平反的圣旨,親自下了御階,緩步來到百官面前,卻是面向武官之首的蕭牧,雙手將那道圣旨遞過去:“敬之,是李氏有愧于時家滿門,及時家軍萬千將士,朕知道,過錯早已鑄成,今時無論如何彌補(bǔ)也無法挽回舊人性命——” 在百官齊齊投去的驚詫視線中,新帝已紅了眼尾。 此一刻,他是一位君王,亦是一位摯友,更是一位心懷愧責(zé)的虧欠者,他沒有那些鄭重堂皇或施恩之言,只字字誠懇地道:“朕不敢于時將軍墓前妄求原諒,惟有將此真相還與天地世間,惟愿你日后萬事安康,取回時家舊物,重振時家軍士,聊慰眾英魂在天之靈?!?/br> 大殿之中,眾聲鼎沸。 定北侯他,他……?! 與年輕的新帝四目相視間,身形筆挺的青年緩緩抬手,接過了那道圣旨。 此一刻,新帝眼眶紅透,卻仿佛心中巨石終于移落。 這整整九年以來,這樁舊案,從未自他心上挪離過一刻—— 得知好友尚在人世,他既萬分慶幸,又覺萬分虧欠乃至無顏面對。 這一瞬,施恩者非是他這個皇帝,而是那接下了這道圣旨的人。 “時家舊案得明,今日即為吉日。”新帝面向百官,道:“恰逢吉日,便正宜將此一則喜訊與諸位愛卿同享——” 殿中頓靜,眾人幾乎是屏息相待。 “定北侯蕭牧,實(shí)為時家后人,乃已故舒國公之嫡子,時敬之——” 新皇格外清晰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蕩。 靜謐了一瞬的延英殿內(nèi),旋即嘩然。 無數(shù)雙視線,震驚無比地望向那道年輕的身影。 這個驚人的消息,很快經(jīng)宮人之口,傳到了如今的皇后耳中。 皇后屢屢受驚之下,而今正于寢殿榻上養(yǎng)胎,此時嘉儀公主與衡玉正陪在一旁。 “……皇后娘娘,定北侯竟是時家后人!乃舒國公之嫡子,正是陛下少時的伴讀!” 宮人震驚難當(dāng),卻見殿中除了他之外,并無第二人面露意外之色。 皇后笑著與衡玉對視一眼,感慨萬千。 “讓膳房備上家宴酒菜……”皇后交待項(xiàng)嬤嬤:“散朝后,陛下必是要宴請舊友的?!?/br> 項(xiàng)嬤嬤笑著應(yīng)下。 “哦,還有,備些冰塊兒來,拿軟紗包著。”皇后又交待一聲:“陛下的眼睛多半是要哭腫了,有備無患?!?/br> 項(xiàng)嬤嬤忍俊不禁,笑著應(yīng)下來。 衡玉亦是莞爾。 殿內(nèi)氣氛融洽溫馨。 隨著蕭牧身份大白于人前,那遲來的賞賜便也總算是到了。 “陛下封了蕭節(jié)使為范陽王,仍居節(jié)度使之原職,領(lǐng)盧龍軍!” 喻氏和顧聽南從外頭回來,將消息說與孟老夫人和寧玉聽。 聽得此訊,孟老夫人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含笑點(diǎn)頭道:“范陽是個好地方,與營洲不過隔了一座柳城而已,亦屬盧龍道……陛下之用心,至圣至明,至仁至誠?!?/br> 封王戍邊,放歸舊地,不減兵權(quán),反增轄地—— 相比以彌補(bǔ)為名,將人留在京師承襲時家舊爵,要好上百倍千倍不止。 “如此是長久之道……”孟老夫人笑著道。 聽得祖母這般道,寧玉安心之余,又有了其他顧慮:“那……小玉兒豈非是要遠(yuǎn)嫁了?” “那咱們一同去范陽就是了!”喻氏眼睛發(fā)亮地道:“我幼時便在范陽姑母家中住過數(shù)年的,那里有山近海,可是個好地方呢!” “阿娘,我也要去……”阿姝在旁晃著娘親的衣裙說道。 顧聽南撫掌道:“這個法子好,范陽與營洲離得也近,到時咱們來往相見倒也方便。” 甚少離開京師的寧玉聽得也頗為向往。 “親事還沒個說法呢,你們一個個的倒都成了陪嫁了?”孟老夫人搖頭笑起來。 喻氏幾人卻仍不減興致,反正也只是一家人先于私底下說一說。 晚間,吉南弦歸家時,衡玉也回來了,于是喻氏便拉著衡玉,又說起了這個打算。 衡玉也不覺得言之過早,欣然至極地加入了討論。 她本也不愿遠(yuǎn)嫁離家,若能將家給帶上,自是再好不過的。 吉南弦在旁目瞪口呆地聽了半晌,覺得自己有必要問上一句—— “你們都去了范陽,那我怎么辦?” 此言出,喻氏衡玉等人齊齊看向他。 片刻的靜謐后,喻氏道:“對哦,把你給忘了……” 看著一家人的反應(yīng),吉南弦倒吸了一口冷氣。 忘了便忘了,可不覺羞愧,她們反倒犯了愁是怎么回事! 竟好似他是個麻煩累贅一般! “陛下剛登基,你又升了官……且安心留在京師便是。”喻氏思量著道:“你放心,逢年過節(jié),自會回來看你的?!?/br> 又道:“待半盞大些,便將他也送回來與你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