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謝青綰渾身難受得緊,顧不上思慮更多,搭上他手臂輕輕搖了搖。 侍候的丫鬟們跪了一地,恨不能把腦袋埋進(jìn)磚縫里面去,自然全未發(fā)覺攝政王微妙的停頓。 袖里那只手纖弱無力,尚不足以圈住他的手腕。 帳內(nèi)有低低的咳聲和咳后稀碎凌亂的喘息,楚楚可憐。 顧宴容冷硬不為所動。 三月三袚禊之禮后便是啟程回京的日子。 謝青綰才退了燒,渾身乏倦。 行宮內(nèi)供的酒都是上乘的清酒,倒沒有多少宿醉的頭痛與眩暈。 眾人收整了行裝,預(yù)備待午后山雨晴時便出發(fā)。 謝青綰用著熱粥,不經(jīng)意問:“殿下呢?” 蕓杏習(xí)慣了二位主子的如膠似漆,漸漸開始麻木:“回王妃,殿下受皇命所托,一早便啟程往樾湖辦事去了?!?/br> 謝青綰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不大記得起來昨日醉酒的事,僅有的印象是紅泥爐里的清酒暖熱好喝。 以及暈乎乎躺在帳子里,聽攝政王罰了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們?nèi)ヮI(lǐng)戒棍。 謝青綰卻隱隱覺得這是遷怒,攝政王真正慍怒的點(diǎn)并不在此。 出了彌霧山,春日的艷陽再無濃霧遮蔽,籠下融融的暖意來。 這方才是三月初該有的天。 少了個攝政王,回程的馬車寬敞得不像話。 謝青綰傷病初愈,連風(fēng)也吹不得,整日悶在車輿里闔眸養(yǎng)神。 晚間在驛館下榻時便不大睡得著。 謝青綰支著一盞微明的孤燈,在燭火下百無聊賴地翻著顧菱華獻(xiàn)寶一樣給她揣來的冊子。 門外素蕊通傳道:“王妃娘娘,康樂長公主來訪?!?/br> 謝青綰擱下還未翻開的冊子,起身將人迎進(jìn)來。 顧菱華一見她,先捧著手問:“皇嬸怎么又病了,反反復(fù)復(fù)的,總也不見好?!?/br> 謝青綰被她一身夜露與寒氣激得輕嘶一聲。 顧菱華忙后退幾步同她隔開距離,牡丹錦裙冰涼華美。 她瞧謝青綰一襲素凈幽麗的寢衣,又摸一摸她袖口的料子,驚嘆道:“這是甚么料子,我似乎從未見過?!?/br> “云水絲綢,”謝青綰將她讓入坐榻,自己去披起外衣,抱著她慣用的軟枕坐回她對面,“是用樾湖技法手工鉤織的。” 她遞過一盞溫好的熱牛乳,不緊不慢地問道:“更深露重,康樂怎么來了?” 顧菱華忙雙手接過,捧在手里里暖著:“一人待在房中甚是無趣,難得皇叔不在,便想著來找皇嬸玩?!?/br> 她神神秘秘道:“康樂給的冊子,皇嬸可瞧了?” 謝青綰拿下巴指了指不遠(yuǎn)處幾案上那封微動的文冊:“正要看呢,你便來了?!?/br> 顧菱華環(huán)顧過四周,壓低聲音:“這是我今日在集市上無意翻到的,皇嬸看看,熟不熟悉?” 謝青綰隱隱有些不好地預(yù)感。 揭開第一頁,入目先被兩位主人公的名字驚了下,懷谷,絲官。 可不就是“容”和“綰”各自拆分得來的么。 謝青綰抬頭望一眼顧菱華,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接著讀下去。 無非是英雄救美的種種橋段,最后一回正斷在二人共赴湯泉。 可謂緊貼時事。 南楚盛世開泰,素有風(fēng)雅自由之美名,些個女兒家閨閣里的私家讀物,不鬧在明面上,少有人會深究。 只是謝青綰萬萬料想不到,這個行當(dāng)竟有膽量編排到攝政王頭上。 顧菱華面色發(fā)燙,語氣間難掩興奮地問她:“皇嬸,你與皇叔當(dāng)真是像這話本子里寫的一樣……” 謝青綰一驚,忙去捂她的嘴。 攝政王人雖不在,耳目卻在。 在攝政王府碎個杯子都能驚動起烏泱泱一眾玄甲衛(wèi),如今出門在外,只怕是更為敏銳。 但愿攝政王不會關(guān)注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瑣事。 哄走了滿臉好奇與探究的康樂長公主,謝青綰看著桌上顧菱華無論如何不肯收回的話本,幽幽嘆了口氣。 同榻多日,乍然獨(dú)睡竟還有些不慣。 謝青綰蜷在衾被間醞釀睡意,渾然不知外頭飛霄正輕車熟路地匯報(bào)。 他在文末寫道:“王妃娘娘獨(dú)守空房,落落寡歡,得一話本,珍視之至?!?/br> 歸府后的第一日便是個明媚艷陽天。 屋里有些悶燥,謝青綰換了輕薄的春衫,歪在花園里那棵古榕樹底下吹著細(xì)風(fēng)。 她歪在一張由整塊紅玉雕琢而來的矮榻上,春衫微散。 櫻桃正是應(yīng)季的時候,掛著未干的水珠擺在玉盤里,驅(qū)蟲的香爐裊裊散著白霧。 謝青綰拿絲帕覆著眼睛,團(tuán)扇輕搖,忽然毫無預(yù)兆地被塞了一顆櫻桃。 她“唔”一聲,下意識啟唇含住,揭下覆眼的絲帕去瞧來人。 顧宴容居高臨下,朝服未褪,深邃眉眼間透出沉沉的壓迫感來。 像是才辦完公事便匆匆回來見她。 這人從來寡言,又在朝堂的血光與風(fēng)云里穿行至今,心思實(shí)在深得很。 謝青綰想不明白,便干脆不去想, 她掙扎著要起身,被顧宴容按住肩角困在玉榻上,音色似乎有些倦:“今后不必見禮?!?/br> 謝青綰怔了怔,口中仍噙著櫻桃,只好點(diǎn)頭應(yīng)下。 顧宴容目光像是黏在了她唇瓣上一樣:“不嘗嘗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