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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依的焦躁他看在眼底,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面對這片虛無,塞希圖斯的反應(yīng)并沒有謝依那么大,他的人生本來就枯燥無味,不管是在現(xiàn)實世界還是在這個虛空中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 實際上,這里對他還更好。 畢竟巫師就在他身邊,他可以隨時看見對方,隨時和他說話。 然而這種想法明顯無法安慰巫師。 因為巫師不喜歡他,理所當(dāng)然,巫師也不會覺得和他共處一室會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你說謊!謝依聽了塞希圖斯的話,不僅沒有被安撫下來,反而猛地站起來,你也看到了,我這段時間一無所獲,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就是不行! 你看著我在那里徒勞地努力是不是覺得很好笑?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的愚蠢? 你知道我不會這么想。 塞希圖斯并不覺得意外,他伸手把謝依抱在懷里,不顧他的掙扎緊緊地箍住他的腰背,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索性直接采取行動,謝依在他的懷里漸漸安靜下來,過了很久之后,塞希圖斯感覺到肩膀上傳來一陣輕輕的推力。 謝依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 對不起。他說:我不該朝你發(fā)脾氣,不會有下次了。 謝依這樣保證,然而他很快就自己打破了自己的保證。 在這片灰白色的虛無中,隨著時間過去,塞希圖斯和謝依之間的脾氣仿佛此消彼長,謝依的脾氣越來越壞,塞希圖斯反而越來越包容,從來不因為謝依無理由地發(fā)脾氣而生氣。 從參悟中回過神來,謝依睜開眼睛看不見塞希圖斯的時候,他會發(fā)脾氣;看見了塞希圖斯,卻發(fā)現(xiàn)塞希圖斯離他太遠(yuǎn)的時候,他會發(fā)脾氣;然而塞希圖斯離他近一點,他也會發(fā)脾氣。 他并不是真的因為這些原因而生氣,他只是找理由發(fā)泄他心中的負(fù)面情緒。他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塞希圖斯和他同樣被困在這片灰白的虛無之中,并且塞希圖斯還是一個普通人,他連試著參悟法則都做不到,顯然應(yīng)該比他更加焦躁。 他的情況比塞希圖斯好一些,起碼他是一個巫師,還是有那么一點微弱的希望能夠依靠自己的能力離開這里,反而是塞希圖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塞希圖斯才是更有理由發(fā)脾氣的那個人。 可是知道歸知道,理智上他明白自己既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對塞希圖斯發(fā)脾氣,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何況塞希圖斯從來不因為他的無禮而生氣,這就無意中助長了他潛意識中的氣焰,每每情緒上頭,他就會毫無顧忌地拿無辜的塞希圖斯來撒氣。 發(fā)完了脾氣之后,他要面臨的不是塞希圖斯的斥責(zé),與之相反,他會被安慰,還會得到一個擁抱。 有時候,為了被塞希圖斯抱一下,他會故意沒事找事,亂發(fā)脾氣。 偶爾,謝依會惡意地想:塞希圖斯之所以這么容忍他,完全是因為現(xiàn)在所有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塞希圖斯為了離開,只能忍氣吞聲,對他百般容忍。然而這都是裝出來的,他一定把所有的仇恨都記在了心里,就等著離開之后發(fā)作。 這種想法合乎邏輯,非常合理。 這就讓他脾氣更壞: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欠五千萬和欠五億沒有什么區(qū)別,反正離開這里之后都會被報復(fù),倒不如趁著現(xiàn)在多發(fā)泄發(fā)泄。 發(fā)脾氣的時候懷著這種想法,會讓他感覺到一種近乎卑劣的快感。 等到他恢復(fù)平靜,理智占據(jù)上風(fēng)之后,這種想法帶來的感覺就會轉(zhuǎn)變成羞愧。 每一次他冷靜下來之后,都會對塞希圖斯道歉,并且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然而他從未遵守過諾言,他把自己的恐慌和焦躁都變作怒氣,丟給塞希圖斯,仿佛對方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人一樣。 但謝依心里清楚,塞希圖斯并不是一個木偶人,他也有感情,他也會受到傷害,或許對方只是從不表現(xiàn)出來。 和塞希圖斯相比,謝依感覺自己簡直無比卑劣。 他一邊自厭,一邊又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一個立誓要戒酒的酒鬼,保證的話還停留在嘴邊,酒瓶一端上來,就把誓言完全拋到了腦后。從宿醉中醒來之后,卻又開始懺悔,并且重新立下誓言。 然而等到看到酒瓶時,一切又會重演。 發(fā)脾氣,感到愧疚,道歉并保證下次絕不再犯。 然后又是發(fā)脾氣,感到愧疚,再一次道歉并保證下次絕不再犯。 一個死循環(huán)。 他就是改不了,他就是這么壞。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情緒失控之后,謝依一邊在心里自我厭惡,一邊對塞希圖斯道歉。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道歉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只不過是在惺惺作態(tài)。 你覺得無聊嗎? 塞希圖斯對他表示原諒之后,并沒有像之前一樣直接放開他,他的手臂還環(huán)繞在謝依的肩頸上。 謝依也沒有掙脫的想法,沉默地點了頭。 是,他當(dāng)然覺得無聊。 甚至他都覺得自己快瘋了。 塞希圖斯仿佛早有準(zhǔn)備一樣地說: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謝依說好。 然后塞希圖斯就講起了故事。 作為一個受過了優(yōu)質(zhì)教育的王子,塞希圖斯涉獵廣泛,他挑了很多故事和寓言,不過謝依都不太感興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