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山石靈秀，一片平坦草坡上幾塊大石，正好瞧著夕陽晚照的美景。

    “吁……”

    林淵下了馬，一躍至石上，就著壺里剩的兩口殘酒，默默注視最后一片光影。

    自從母親故去，父親一病不起，他便接了家中的生意，再不能在外肆意游行四方，只有偶爾抽出一兩天的空檔，騎了馬肆意連奔兩日，心里才舒暢些。

    那日回來奔喪路上，他遇到一個可憐的姑娘，到家后他便差人立刻去廟中探看，沒想到早已人去樓空。

    喪失一辦完，他幾乎要懷疑那是場夢，等親自再去一趟，才感嘆起果真認(rèn)識過個不幸的姑娘，他倒情愿是場夢了……

    他下賤，總是在夜晚夢中想起破廟里那點子旖旎，心里牽腸掛肚地回想她的面容……

    有一天，家中仆人來說門口有人送了東西來，旁的管家自會處理，可是什么要緊的需要他看？

    沒想到是一束帶泥的地榆，真是古怪，他家又不缺錢財也不怕買不起草藥，送這東西的人是什么意思？

    地榆、地榆……他原城的名物，誰還要反過來送他？他送給別人還差不多。

    是啊，他送過的！送過人膏藥的！當(dāng)時他幾乎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膛，把傳話的人嚇個半死，等匆匆奔到門口，人早走了。

    他一路打聽，直打聽到巍山去，果然打聽到有一道士和一個姑娘結(jié)伴路過……可一切都太晚了，什么都追不上。

    真是古怪，她怎么和道士一路？

    許是路上的道士見她困苦，救濟了她，后來他特意去青云觀多添一年的香油錢，都怪他一時猶豫，不過幸好啊幸好，也算叫他知道那姑娘還好好活著，不再受歹人折磨。

    唉，天地這樣大，一個不知姓名的姑娘，他要怎么脫開身去找？終是沒有這個緣分。

    “老馬啊老馬，只有你陪我了。”林淵看著自己的愛馬。

    其實這匹馬并不老，相反，正值壯年，一聲健膘好力氣，可惜他的主人漸漸心冷了，沒有以往的快意，它也再不能像以往那樣肆意在野外狂奔，沒有方向和動力的馬，不奔跑，也就慢慢老了。

    林淵的空酒壺朝下倒，再也沒有一滴，他望著這片模糊昏暗的山影，慢慢起身準(zhǔn)備回去，這里已是白山，說起道士，他倒想起一些趣事。

    他父母都是一等一的善人，大約是生意之人占盡財運，坐擁一城財富，在子孫運上似乎很是福薄，當(dāng)時年近叁十未得一子。

    有年冬天，兩人正巧從白山路過，天寒地凍，積雪深厚，路上車馬匆匆，陷在冰面被深雪覆蓋的車隊比比皆是。

    就在此時，二人小心翼翼趕路，駝鈴聲在風(fēng)雪中輕響，寂靜中卻聽到路邊有什么動靜。

    林父雖是熱心俠義之人，但雪原里只有他們兩人，此刻還有行路的危險，本不愿深究，但林母堅稱聽到了嬰兒啼哭之聲。

    林母向來求子心切，林父還以為是她胡想產(chǎn)生的幻覺，但拗不過，一下車去，居然在叢林枯草里發(fā)現(xiàn)一黑影。

    林父人高馬大，以火光驅(qū)趕，許是忌憚寶劍白光亦或是車馬動靜，這不知是何物的黑影頃刻消失，二人上前一看，才發(fā)現(xiàn)有一被團里裹著個大約滿月的棄嬰。

    茫茫雪地里一團紅得刺眼，林母顫抖著救下了這滿身是血的嬰孩，回到馬車?yán)锛?xì)看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已被啃得腸肚血rou模糊一片，呼吸更是微弱到難以察覺。

    林母不顧這孩子是死是活，硬是要帶著出去救治，好不容易出了荒野進了城，大夫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身血的孩子只有搖頭擺手，唯有一游醫(yī)術(shù)士看了看，掐指一算，說興許到青云觀可救。

    林氏夫婦一聽，不管如何先帶了嬰孩去。

    青云觀的道士果然有通天本事，小嬰孩的心都被啃了去，沒想到竟能被老道士救活。

    那孩子與道家有緣，老道長當(dāng)即收入青云，對于林氏夫婦的善舉，老道長微微一笑，說是被救嬰孩與林家孩子命格相近，暗有關(guān)聯(lián)，林氏救了路邊瀕死的幼嬰，便是救了自己的孩子。

    林氏夫婦心懷希冀回去，第二天冬天的同個時候居然查出有了身孕，這才誕下了他。

    一段往事從腦海中浮光掠影閃過，林淵吐出一口濁氣，剛想上馬，卻發(fā)現(xiàn)愛馬不知為何躁動無比，四蹄踏著地下亂踢。

    “噓……噓……”林淵怎么安撫都沒用，這馬踢得一地疏草飛亂，露出光禿禿地皮，地上盡是細(xì)沙。

    他再也不能制住時，心中忽然有了不妙的感覺，那股感覺強烈、不詳，似乎有什么事要發(fā)生，讓他渾身莫名顫栗緊張。

    林淵抬頭張望，只見天際有一團黑影。

    眨眼間，他尚在困惑之際，總覺那黑影似乎近到了眼前，忽感覺身上一痛，接著眼前一黑，耳邊只有駿馬遠(yuǎn)奔嘶叫的聲音。

    馬嘶鳴聲音如瀕死慘叫，叫聲凄厲無比，在旁邊大路上來回飛踏奔顧，聲音在山道中久久回響，驚得那遠(yuǎn)處的樵夫和牧童頻頻張望。

    樵夫腳程快，從山那邊繞了過來。

    這一瞧，驚得他險些丟了肩上柴擔(dān)。

    地平線上最后一絲白光照得細(xì)沙如雪，躺倒在地上錦衣公子衣衫整齊，背后鮮血漫開，胸口有個空漆漆的血紅黑洞，竟是叫人把心挖了去，而他面容平靜，絲毫沒有經(jīng)受過痛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