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熱雨季未解之謎 第63節(jié)
他弓著背抱著膝,手中抓了一顆海洋球,笨笨地搓著球玩。他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譚盡是存在的。” 她如此確信,篤定。 “子恒哥,沒事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越是堅定不移,譚子恒越覺得林詩蘭病入膏肓。 數(shù)不清,譚子恒聽了多少遍她說的“沒事”。 重逢后,林詩蘭一次次地推開他。 這也許是他這么多年遠遠關(guān)心,卻沒真正靠近她的后果吧。但譚子恒不敢就此放手,他拿出十足的誠意,想盡最后的努力,把她拉回來。 “小蘭,我知道你需要幫助,就不可能坐視不管。四年了,這份關(guān)心來得太晚,但我還是不想被你當成外人啊。別用‘沒事’把我隔開,我們聊一聊吧,好嗎?” “我希望,你能對我敞開心扉?!?/br> 譚子恒,善良可靠的,鄰家大哥哥。 她的整個花季,仰望著他,他曾是她前進的目標。 時至今日,他仍是她人生路上的一道光。 “四年了。” 林詩蘭嚼著這三個字,覺得像做夢一樣。 “子恒哥,要從哪里聊起呢?這四年,我過得很難,世道很艱難。似乎,不僅是這四年的雨,泥濘的心情浸濕了我從小到大的整段人生。我只是,始終沒有機會把自己曬干?!?/br> “從小,我沒做過什么事是簡單的,我時常為自己搞砸的事感到沮喪。即便是該長大的年紀,仍舊不知道,要怎么扛起自己,為自己負責。我不敢哭,因為脆弱會使我看上去很失敗,所以,我最難受的時候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那感覺像是,我要被焦慮吃掉了。這么久了,我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我吃很多藥,為了活下來,也不知道活下來是為了什么……” 她手腳發(fā)涼,呼吸困難,痛苦的回憶讓她無法繼續(xù)說下去。 嘴像被封條封上,呼吸的那么淺,吸進的空氣那么少。 海洋球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雜響。 高高大大的身體靠過來。 提起創(chuàng)傷的經(jīng)歷后,林詩蘭的手臂上冷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譚盡聚集很多海洋球過來,讓它們環(huán)繞著她,給她供暖。 他沒有打擾譚子恒和林詩蘭的談話。 暗戀著林詩蘭的漫長歲月,譚盡就像現(xiàn)在,在陰暗的角落里待著。他看著林詩蘭和他哥互相有了好感,他看著他哥收下林詩蘭送的錢包和卡片。 因為,那樣一聲不吭地等待過,所以,他才在他們的關(guān)系再度拉近時,害怕得像只亂吠的瘋狗。 譚盡帶著恨。 他恨他哥。說著漂亮話,用獎狀和成績單,吸引了林詩蘭的目光。 他恨他哥,能夠和林詩蘭處于同一個世界,能將她從雨季中帶走。 聽到這通電話里,他哥說的話之后,譚盡終于發(fā)現(xiàn),其實他更恨的是自己。 他沒法像他哥那樣幫到她。他不是林詩蘭的救命稻草,不是她世上唯一的同盟。他是她被扯進無盡雨季的始作俑者。 她說:譚盡是存在的。 林詩蘭的相信,令譚盡無處遁形。 他沒有打擾他們,因為,她想去哪,無論他或者他哥,都無法左右。 選擇權(quán),自始至終在林詩蘭的手里。 電話那邊,傳來譚子恒的聲音。 “我?guī)闳]雨的地方。我們以后躲著雨,再也不要淋到雨,讓雨中的幻覺都消失。然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他頓了頓,鄭重道。 “小蘭,讓我照顧你吧?!?/br> 譚子恒對林詩蘭有意。 不論從前的雨季,與現(xiàn)在的雨季,譚子恒在等她。 譚盡雖不想承認,但他也知道,譚子恒能給林詩蘭一個確確實實的未來。 “子恒哥,我不想躲……” “我已經(jīng)逃了四年?,F(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怕淋到雨了?!?/br> 擦掉眼角的濕潤,林詩蘭破涕為笑。 躺在黑暗的階梯最底層,她心中暖暖的,升起光。 “這個雨季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我第一次喝奶茶,第一次打了我堂叔一巴掌,第一次不管不顧跟我媽對著干,第一次養(yǎng)小狗,第一次心動……這個雨季,不同于往常的雨季,我活著,為了我自己活著。” “接納譚盡的存在,對于我,就是向前看。所以我不會逃走,這次不會,以后不會?!?/br> “將來,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成長為自己的大樹。我選擇的路,哪怕選錯了,我也會走下去,永不畏懼?!?/br> 手機電量耗盡,在她手里關(guān)機,正好林詩蘭說完最后一句。 她丟掉黑掉的屏幕,朝譚盡張開雙臂。 他跌跌撞撞地滾過來,在海洋球里栽了好幾個跟頭。她的細胳膊哪能支撐他的重量,他撲過來,她又被埋進了海洋球堆里。 林詩蘭這一埋,還有收獲。 手指一撈,她發(fā)現(xiàn)了被埋在球里的背包。 她欣喜地拉開背包,對譚盡說:“我給你買了奶茶哦,快嘗嘗,比小鎮(zhèn)上喝到的更好喝。” 掏出來奶茶一看,有點可惜了。 跨越兩個城市的距離,它的狀態(tài)已經(jīng)不太好,茶和奶都分層了。 譚盡毫不介意,晃了晃奶茶,插好吸管。不顧林詩蘭的反對,他直接喝了一大口。 邊喝,他邊夸:“真好喝,真好喝?!?/br> 借著遠處的一點亮,她瞥見,譚盡眼眶紅紅的。 他用手背擋住眼睛。 林詩蘭伸手過去,摸摸他的小圓臉:“怎么難過啦?” 譚盡垂眼,長睫被淚浸濕。 “之前的我,嫉妒譚子恒。” 她彎了嘴角:“我知道?!?/br> 他捏緊拳頭:“我很壞很丑惡……” 哪有這么說自己的?她忍俊不禁。 “我騙你,說我忘記了誓言,其實我全部記得?!?/br> 看到紙條時,林詩蘭就猜到啦。 “我知道?!绷衷娞m笑容不改。 譚盡抬眼,眸中愛意洶涌。 他含羞帶怯,卻又無比地,字正腔圓。 “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br> 她笑得甜蜜:“我知道。” “以后,我們還能在一起很長的時間?!?/br> 譚盡眼中亮起光。 只一瞬,眸光熄滅,恢復(fù)黯淡。 “我已經(jīng)死掉了。” 林詩蘭心中一空。 她保持微笑,依然告訴他。 “我知道。” 外面的雨下大了。 噼里啪啦的雨珠落在商場屋頂,于耳邊留下陣陣空曠的響。 他們都不再說話。 至少,還在下雨。 她心中滋味苦澀,面上不露半點痕跡。 還是之前那個動作,林詩蘭朝譚盡張開雙臂,索求一個擁抱。 他輕輕地抱住她。 將大大的自己努力地縮小,縮到他的下巴可以靠到她肩膀的高度,他的左手撫摸著她的胳膊,右手捏了捏她放在腿上的手。 聽著雨,她宛如一灘水,漸漸化開。 身體在變輕,林詩蘭小小聲問。 “如果我現(xiàn)在睡著,醒來后,你還會在我身邊嗎?” “會。”他說。 死前,他對她發(fā)過誓。 他會一直陪著她。 過去的四年,與更遠的未來,他會陪著她。 一直一直,待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