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 林詩蘭問自己：后不后悔說剛才那一番話。

    結(jié)論是， 她不后悔。

    照顧她媽的心情， 選擇隱瞞自己的想法， 隱瞞真實的自己，何嘗不是一種生分？如果說見到mama的次數(shù)是有限的，林詩蘭仍然希望， 在這些有限的次數(shù)里， 她們能夠敞開心扉對話。

    坐車八站路的距離， 林詩蘭硬生生靠走的， 走到了醫(yī)院。

    在醫(yī)院門口，譚盡叫住了她。

    他剛買齊林詩蘭交代的果籃和晚餐， 騎車過來， 恰好碰見她。按理說這兩樣東西并不難買， 但醫(yī)院門口賣的果籃， 水果放久了，不太新鮮。譚盡又騎車騎了好遠，找賣水果的店自行搭配了一份果籃。這才耽擱到現(xiàn)在。

    “我多買了一些水果，給你吃的。橘子可甜了，你快嘗嘗。”

    譚盡的自行車筐子裝得滿滿當當。單手扶住車把，他遞給她一個砂糖橘。

    橘子小小，握在手里涼涼的，很有效地冰鎮(zhèn)了她心中殘留的煩悶。

    林詩蘭負責吃小橘子，譚盡負責停自行車。

    沒一會兒，他就拎著晚飯和果籃回來找她了。

    “張嘴?！绷衷娞m突然對他說。

    譚盡一愣。

    他閉上眼，把嘴嘟了起來。

    意想中的吻如期到來。

    就是，怎么觸感怪怪的？

    睜開眼，譚盡看到自己嘴唇，緊緊地挨著兩瓣……小橘子？！

    林詩蘭驚訝道：“叫你張嘴，你怎么嘟嘴??？”

    “我沒聽清楚啦！”

    他一口吃掉捉弄他的橘子，臉刷地紅了。

    林詩蘭撲哧笑了。

    腦內(nèi)不斷循環(huán)他虔誠閉眼的畫面，她走進電梯了還在笑。

    他的臉越來越紅。

    “不可以再笑我了！”

    “嗯。”林詩蘭努力憋笑，肩膀抖動。

    譚盡忍無可忍。

    轉(zhuǎn)過身，低下頭，趁她沒來得及反應……

    他在她的臉頰上留下一個輕柔的啵啵。

    電梯上升。

    譚盡開心地笑：“今天的小橘子，很甜哦?！?/br>
    林詩蘭的臉紅了：“是哦?！?/br>
    出電梯后。

    還沒等他們走到病房，病房的門已經(jīng)打開了。

    蘇鴿的精神狀態(tài)相比于上午的有所好轉(zhuǎn)。她拖著吊瓶，親自下床，給他們搬了椅子。

    按他們?nèi)齻€人之前的關(guān)系，誰也想不到，有一天他們會排排坐，一起吃晚飯。

    譚盡打包了一份米粥給蘇鴿，他倆吃的是面條。

    三個人的肚子都餓了，即使環(huán)境不太好，也吃得有滋

    有味。蘇鴿更是非常給面子地，把一大碗米粥都喝了下去。

    飯后，譚盡去扔垃圾。

    終于有了跟林詩蘭獨處的時間，蘇鴿雙手捏著糖果盒，鼓足了勇氣。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語出驚人。

    “林詩蘭，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林詩蘭在喝水，差點被嗆到。

    蘇鴿趕緊找了張紙巾給她：“抱歉抱歉，你是不是不愿意，我知道你不樂意也很正常！”

    “不是不愿意，是你說得有一點點，突然。”

    林詩蘭擦著嘴邊的水，蘇鴿慌亂的樣子，搞得她也緊張起來。

    “我找的時機比較怪，抱歉！”蘇鴿低著腦袋，聲音變小：“我沒有交過朋友，我想跟你做朋友，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比較好?！?/br>
    “我們一樣，我也沒有朋友?！?/br>
    雖然正式回應這個請求有些奇怪，但再不回答的話，蘇鴿會繼續(xù)不安。林詩蘭主動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笑著說：“可以哦，我們做朋友吧！”

    抬起頭，蘇鴿沖她露出笑容。

    她笑起來很可愛，右邊臉頰有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這個酒窩，林詩蘭是頭一回看到。

    “對了，”蘇鴿從枕頭歡，我也想送你個小東西。”

    林詩蘭一眼認出來：那是她掛在背包上的，與她形影不離的櫻桃小丸子。

    “它來自，我小時候最喜歡看的動畫片《櫻桃小丸子》。小丸子真誠坦率，有好朋友，有其樂融融的家人?？粗业男那榫蜁兒?，我想將這份心情送給你?！?/br>
    “哇！好棒的禮物?！?/br>
    是很珍貴的禮物呢，林詩蘭把它小心翼翼揣進兜里。

    她心中的興奮，不比蘇鴿少：原來有朋友是這種感覺?。?/br>
    收好了小掛墜，林詩蘭轉(zhuǎn)頭看向蘇鴿，發(fā)現(xiàn)她的眼里有淚光在打轉(zhuǎn)。

    “怎么哭啦？”她趕忙搬起小板凳，坐得離病床近了些。

    蘇鴿哽咽：“我讀過《閃耀的多重宇宙》，里面發(fā)生的事我仔仔細細看了。今天，我一直擔心，你不會愿意和我做朋友了，那些都是你親身經(jīng)歷過的……”

    林詩蘭摸摸她的手。

    關(guān)于這個，她早就想通了。

    “別的時空的你，是別的時空的你?！?/br>
    “你沒有經(jīng)歷過，我所經(jīng)歷的時空。而我所碰到的，好的壞的蘇鴿們，全都不是我眼前的你啊。你沒有對我做過不好的事。”

    “更何況，真要論起來的話……第三時空的蘇鴿搶我物資，害死我一次；第四時空的蘇鴿被我害死了一次，她的時空崩塌。一命還一命，我們早就扯平了。”

    林詩蘭語氣輕巧，笑容依舊。

    敏感地聽出她話中自責的意味，蘇鴿正色道：“每個時空的你，都在救人。縱使那個時空崩塌，你也不要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就算這里，不久后又被洪水淹沒，殺死人們的也不是你，是天災?！?/br>
    這話題太沉重。蘇鴿仍在病中，現(xiàn)在不是說喪氣話的時候，林詩蘭及時岔開話題，給她們加油打氣。

    “我經(jīng)歷的每個時空，都有細微的不同，現(xiàn)在認輸未免太早?！?/br>
    “所以，你得快快恢復健康。災難來臨之前，我們還是要把生活過好。”

    窗外的雨，沒停多久，這會兒又開始下了。

    樂觀的話，多少有些違心的成分。

    重回雨季數(shù)次，林詩蘭依舊參不透規(guī)則。

    多人逃出村莊，世界過大的變化，會導致時空崩塌。

    那么少

    量人的逃出呢？像她第一次回到雨季的那個時空，她和mama還有一些村里的人順利逃出來了。那個時空崩塌了嗎？林詩蘭不知道。

    隨著降雨量增加，他們離災難越來越近。

    目前，林詩蘭唯一的想法是：在“不引起世界過大變化”的規(guī)則內(nèi)，讓她親近的人活下來。

    至少，她不會再一次讓譚盡為了救自己，重傷死去。

    突然響起的震動聲打斷了林詩蘭的走神。

    她的手機來了電話。

    和蘇鴿說了一聲，林詩蘭到走廊接聽。

    是她mama找她。

    “林詩蘭，你又跑哪去了？”

    接起電話，林詩蘭立馬熟練地降低耳機的音量。

    “你一個快高考的人了，不想上沖刺班，至少得回家吧。桌上堆著那么多卷子，你什么時候開始做??？”

    她跟她媽唱反調(diào)的技術(shù)日漸進步：“我一個快高考的人，你對我說話能不能小聲一點？你吼我，會影響我備考的心情。你吼我，我難受了，更不想回家做題了?！?/br>
    “你讓我在補習機構(gòu)丟人，我沒說你，你還敢蹬鼻子上臉？”

    呂曉蓉語氣沒軟，聲音卻結(jié)結(jié)實實地小了一些。

    “快給我回家。有時間在外頭瞎晃，不如在家多做幾套題?！?/br>
    ——不回家做題的要挾很奏效。

    她媽眼中，高考成績是大于一切的存在。

    看在高考的面子上，她媽的脾氣都能稍稍往后邊放一放。

    林詩蘭有一種預感：在高考前的這一段時間，為了讓她老老實實考試，她媽不會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第63章 小糖果

    蘇鴿出院后， 處理了奶奶的后事。

    當她回歸校園，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