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嵐從前一心要走仕途的道路，對于這些生意上的事情興致缺缺，知微在買下的鋪子里加班加點開張建設(shè)，她就出門四處游逛，看一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凡間。

    藍嵐逛街回來后，說起街上見聞，看什么都是新鮮。

    譬如這凡間的衣服不能隨意改變大小，有的水洗幾次后就不能穿了，有的店里干脆不賣成衣只賣布料，跟她認知當中的衣裳大不一樣，也算是開了眼界。

    再比如凡間的食肆不少，吃食更是多種多樣，東西好吃但根本不頂餓，簡單說就是吃了跟沒吃感覺差不多，沒有任何飽腹感，對于成年仙人來說，凡間的食材只能品嘗味道，不能提供能量。

    知微笑著點頭。

    在她前世的世界里，這其實是很多人減肥健身人最想達到的效果。

    再比如當?shù)氐南膳畯R中，代表她們蘭月殿的織女塑像是幾個女仙的那個最好看的，但就實際情況來說，壓根兒沒有描摹出德月仙君姿容的百分之一，也難怪香火不夠興盛。

    這些都是藍嵐這幾日逛街下來的真實感受，而對于仙凡兩界的差別，知微也深有體驗。

    她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便一直都是仙身，在仙界時候并沒覺出有什么很大特別，來到凡間之后，尤其是在其他人的對比之下，知微越發(fā)就覺得自己其實是開了掛的。

    她的身體素質(zhì)變得十分之好，是可以對周圍人碾壓的那種，若不是怕其他人看出端倪，她甚至可以不必吃飯睡覺。

    精力充沛、感知力好，每一個都是知微前世最想擁有的特質(zhì)。

    店里主營的清心丸知微定價不高，但每日都有限量。

    清心丸并不是傳統(tǒng)藥物，功效如何人們不得而知，開始時候會有一些人懷著獵奇的心態(tài)來購置，再到后來就是為了效果而購買了。

    而知微藥商的身份也算立住了，當?shù)厝巳硕贾?，保和堂藥鋪里有個貌美的女掌柜，說是賽西施也不為過，身姿窈窕，聲音動聽，就算不為了買藥，去藥鋪門外看上能看上她一眼也是好的。

    陸掌柜性格爽朗，落落大方，閑來無事就喜歡支個凳子坐在問診大夫身旁，和前來排隊買藥的大姑娘小伙子嘮家常。

    這日清晨，保和堂一早開門，外頭一個從三更天排到天亮的年輕男子便走了進來，說是自己在外面排了一個整宿，就是想購置兩瓶店里的清心丸。

    知微這幾日也見過不少人，都是整宿排隊只為購置丸藥，所以見怪不怪，將人請進來后，讓店里坐診的大夫，先給此人診脈。

    對方尷尬地擺了擺手，道自己是替東家過來排隊的，實則要購置清心丸的人并非自己，而是東家。

    清心丸是天界很常見的蒼竹葉制成，材料很容易獲得，就是對火候要求較高，是一項非?？简灍捤幦思夹g(shù)的工作。

    清心丸功效相對簡單，就是清熱降火，將這味藥帶到凡間之后，藥丸發(fā)生損耗，藥效大概只能保留仙界的的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但依然是尋常凡間藥方藥效的數(shù)倍。

    雖然這藥吃不出什么問題，但知微還是堅持要坐鎮(zhèn)藥鋪大夫給購藥者把脈。

    一則是為了保證藥鋪的專業(yè)性和流程正當，省得若有什么人吃出問題，或者競爭對手授意，質(zhì)疑自家藥鋪不經(jīng)望聞問切就胡亂開藥，發(fā)生一些糾紛。

    另一個則是因為這東西畢竟在凡間還是稀罕物，想要把它給真正需要的人，知微不希望本不對癥的人買回服用或者高價轉(zhuǎn)賣。

    那來人道，他們東家經(jīng)營著一家雍州最大的香火店，分店遍布九州，周邊很多店都是他家的分支，一年到頭都十分忙碌。最近因為給員工發(fā)放夏日津貼的事情十分上火，所以十分需要這味藥材。

    而知微依舊堅持，需要本人過來購置藥物才可以，不能代為購買。

    這人口中的“東家”聽到消息后，很快就趕到了保和堂中。

    這是一個大概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自稱姓李，看著很是儒雅斯文，不像商賈出身，倒像個讀書之人。

    李掌柜一上來就表示抱歉，之前的時候并不知道藥房的規(guī)矩，給他們添麻煩，實屬不該。

    這位李掌柜雖然生意做得很大，但不驕矜，不自滿，說話慢條斯理，看著很是謙和，知微覺得，是個可以聊一聊的人。

    對方既是雍州最大的香火店老板，此時遇到，知微覺得也有幾分歪打正著的感覺。

    七夕剛過，李掌柜定然也會關(guān)注業(yè)績，問他的話比四處問旁人可能更是具有權(quán)威性。

    知微坐正了身子，同對方嘮起了家常，詢問生意如何。

    李掌柜道，這幾年生意都算不錯。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百姓大都衣食無憂，生活得安定祥和，所以愿意買香火供奉，想要過得更好的人就會多一些。

    而如果是饑年，百姓一定先緊著吃喝，就算去供奉香火，也會盡量少買一些，生意也難做。

    知微裝作不經(jīng)意的跟對方詢問，夏日里一般是什么人過來購置香火。

    李掌柜道，終歸還是小姑娘們來買購置更多一些，福源繡莊的魏老板在七夕乞巧節(jié)舉辦繡品競賽，聲勢十分浩大，女孩子們都希望可以獲得好的名字和獎品，供奉香火便更多一些。

    知微輕輕搖著團扇應(yīng)道：“這是好事，想來李掌柜今年定是比往年賺得更多了一些?！?/br>
    哪知李掌柜嘆氣道，“這也不盡然。前些日子出了一件事情，故而香火也沒賣得多好，和前幾年相當，沒見好到哪里去?！?/br>
    知微立馬換上了一副求知的眼神，表示自己愿聞其詳。

    李掌柜道，剛?cè)肫咴碌臅r候，因著繡莊魏老板的競賽活動，大周七夕乞巧的氛圍相當濃厚，不少大家閨秀都等著一睹繡娘爭霸賽的盛況。

    可就在七月初二那日，王城當中發(fā)生了一件事情，圣上新封的貴妃娘娘病倒了，皇帝便頒布了旨意，今年宮里的七夕節(jié)簡過，不要太折騰了貴妃。

    至于宮外其他百姓，該怎么過便怎么過，不必因為這件事情壞了心情。

    但即便如此，所有王城及地方的達官貴人為了和宮中保持一致，都紛紛表示要簡過七夕節(jié)。

    大周畢竟站了五州之地，對九州的影響力十分巨大，不光大周所占的五州之地都簡單過節(jié)，就連其他四州也有不少人跟風模仿，故而香火比之前幾年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李掌柜走后，聽完全過程的知微和藍嵐都表示十分唏噓。

    誰也沒有想到，今年整體下滑的主要癥結(jié)竟然會在大周宮城之內(nèi)。

    這么一對比分析，就知道了最后數(shù)據(jù)形成的根源所在。

    乞巧節(jié)是女兒的節(jié)日，跟男子們沒有多大的關(guān)系，他們過節(jié)的欲望并沒有多么強烈，而迎合皇帝能夠給他們帶來實在利益，故而都選擇了簡過七夕。

    年紀較大的長輩們也都以兒孫利益為主，做事相對更加小心，所以也供奉不多。

    這就是根本的原因所在。

    世人都言男子薄幸，不能體察女子心意。

    但知微覺得，這些說法有時只不過是世人對男子寬容的托詞。

    不是不能站在對方的角度用心感受，而是要看對方是誰，能帶來多少的實際好處。

    就目前看來，至少在“體察上意”這方面，男子是大大超過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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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下凡調(diào)研的差事很快就接近了尾聲。

    這天晚上，藍嵐去外頭看花燈回來，見知微正伏在案上寫公文。

    房間當中窗戶被支起，偶爾有窗外的桂花隨著秋風飄落進窗子，就落在知微不遠的案前，安靜而美好。

    這次跟著知微出門，藍嵐也體驗了一把躺賺的感覺。

    知微雖然年紀小，但是思慮周全，對于凡間的許多事物規(guī)律都很是了解，也善于把控人性。

    她們這次出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知微在那里cao心勞神，不論是她們的衣食住行還是藥鋪的建設(shè)和生意，都是由知微cao心的。

    而今她們尚未返還天庭，知微就已經(jīng)開始著手寫這次出門的調(diào)研總結(jié)。

    想到這里，藍嵐突然間覺得一種悵然感在胸腔蔓延。

    思嫻這會兒奔著自己前程去了斗部培訓，知微卻在這里挑燈夜戰(zhàn)，如果最后九品仙君的位子給了思嫻卻沒給知微，她第一個不服氣。

    等到事情基本辦妥之后，知微便對著保和堂中的坐診大夫和賬房先生交代，說自己要和兄長一同出門去遠游，歸期不定，但新年之前一定還會回來看看。

    店里可以先照之前定好的規(guī)矩售賣清心丸，而自己這趟出門也會去西域采購一批新的貨物，若是清心丸在她回來之前便已全部售完，那就可以先做個普通藥店，治病救人。

    反正店中選的兩位坐診大夫都是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手，店內(nèi)藥材充足，即便是不售賣這種開了掛的藥物，也能在城中藥店占據(jù)一席之地。

    仙界對于下凡一事一直秉著“寬進嚴出”的規(guī)則，即對于仙人的下凡把控十分嚴格，需要斗部嚴格控制名額，走通天大道，而對于她們返還仙界則沒有太大的設(shè)限。

    也正因為如此，知微和藍嵐依著司昂星君給的口訣，很是輕易地穿過了結(jié)界，回到了天庭當中。

    知微原本是想拉著藍嵐一同找寶鏡仙君匯報的，但藍嵐知道，這次下凡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知微一手主導，她不欲在寶鏡仙君前頭搶知微功勞，便借口說自己有些頭暈，想要回去休息一會兒，婉拒了和知微一起到寶鏡仙君書房匯報工作。

    知微看出了藍嵐并不想跟自己一起找寶鏡仙君，但并沒有詢問原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只要不違背原則，都無需干涉太多。

    知微也沒有強求藍嵐陪自己一起，而是自顧自拿著調(diào)研報告去到了寶鏡仙君那邊。

    在前往寶鏡仙君書房的途中，知微遇到了學成歸來的思嫻。

    思嫻起初時候放了知微的鴿子，這會兒看到知微頗有些不好意思，直言微微這次下凡辛苦了，改日去自己處所，她要拿朔風酒給微微喝。

    知微陪著思嫻閑聊了幾句下凡趣事，思嫻也看出知微還有事情要做，便也沒有多留她說話，而是頗為識趣兒地告辭了。

    寶鏡仙君此時正在書房臨摹一副山水丹青，看到知微過來，忙熱情地拉著她坐下來，笑道：“我算著你也該回來了，怎么樣，這次下凡一切可還順利？”

    “托幾位仙君的福，一切順利?！敝男渲腥〕鰧懞玫淖鄷唤o寶鏡，“這次我們?nèi)シ查g調(diào)研的情況，在里面都寫好了，還請仙君過目?！?/br>
    寶鏡仙君接過知微的奏書，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其中內(nèi)容后，對著知微感慨道：“真沒想到，人間帝王的貴妃身子不適，竟然還會衍生出這樣多的事情，但愿明年七夕時候莫要再生出這些枝節(jié)才好?！?/br>
    “但愿明年七夕一切順利?！敝⒌?，“仙君，我還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br>
    寶鏡仙君道，“你但說無妨?！?/br>
    知微道：“其實我覺得，這幾年七夕供奉的香火變少，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凡間女子地位實在低了一些?！?/br>
    七夕乞巧節(jié)是女子的節(jié)日，女子對于這個節(jié)日的鐘情程度是遠遠大于男子的。

    可因為女子地位不夠高，有不少女子想要在乞巧節(jié)供奉香火還要看男子臉色，這也算是這次成績下降的原因之一。

    針對此類情況，知微建議道：“我想著若是我們能有法子提升世間女子地位，定然能夠會有更好的效果?！?/br>
    “這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睂氱R仙君苦笑道，“千百年來形成的東西，哪里就是能一蹴而就改變的？”

    “即便不能一蹴而就，潛移默化也是好的。”知微道，“著書立說，興辦閨學，教書育人?！訜o才便是德’這話最是不通的，無才不足以養(yǎng)活自己，哪里又能夠做得了家里的主人呢？”

    寶鏡仙君道：“你雖說得有理，但這畢竟是靈書閣的事情，天界各部各有分工，我們也只管七夕乞巧的相關(guān)事宜，不能干預(yù)凡間太多。若是你有朝一日能輪崗到靈書閣，說動了文昌仙君，可以試著再去做這些事情?！?/br>
    這里面有一些很是微妙的東西存在，并非做得越多就越好一些。

    知微輕輕嘆了口氣，點了表示自己明白了，這些話題暫且不必再論。

    寶鏡仙君看知微這番表現(xiàn)，知道對方也是個明白人，不需多言便能知曉其中奧義，她換了個話題對知微道：“德月仙君閉關(guān)也有一個多月，我聽鳶尾說起，明日仙君就能出關(guān)了，到時會把今年七夕的籌備辦法詳細定下來，大抵和往年時候會有所不同。”

    這次七夕籌備關(guān)乎到九品仙君的人選，又有逐年下滑的壓力在，所以會有新的變革。

    知微應(yīng)道：“德月仙君有心變革也是好事?！?/br>
    “是啊，今年少不得也要辛苦你們了?！睂氱R道，“出門一趟你也累了，若沒什么其他事，就先回去歇歇吧?！?/br>
    知微想了想，道：“的確還有一件不明白的事情，想要同仙君討教?！?/br>
    寶鏡仙君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直說便是。

    知微道：“這次我們?nèi)シ查g時候，看凡間香火十分鼎盛，供奉著多位神仙。我如今只知，我們享凡間供奉香火可以收獲功德，只是不太清楚天庭究竟如何反饋給他們?！?/br>
    寶鏡仙君想了想，道，“我來天庭的時間也短，對于這里面的東西也不能完全掌握。從前依稀聽斗部一個五品仙君說起過，這些東西終歸和天道有分不開的聯(lián)系?！?/br>
    “譬如七夕乞巧，女子供奉香火想要求得好的刺繡收益，多進香火供奉也許可以保證她在做這些事情時順利一些，不要橫生枝節(jié)。但如果自身心不正，想不勞而獲或者求著讓別人變得不好，那些都是癡心妄想。不光白白浪費香火錢，還會折損自己的功德，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