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來書房。”蕭愈收回目光，頭也不抬的繼續(xù)批折子。

    小廝聞言先是愣了愣，接著不敢遲疑，跑下去傳話。

    李琬琰自裴鐸府上離開，并未急著回宮，轉(zhuǎn)道直奔攝政王府。

    下了馬車，有攝政王府的總管相迎，一路將她引到了內(nèi)宅的書房。

    李琬琰推門進(jìn)去前，先將明琴留在了外面，走入書房內(nèi)，繞過屏風(fēng)，果見里面空蕩蕩的，只蕭愈一個人坐在書案前。

    她心知他聽得到她的腳步聲，她一路朝他走近，直到書案前，也不見他抬頭看自己一眼。

    李琬琰心知蕭愈為何如此態(tài)度，她今日前來也有意破冰，眼看南征之期在即，她總不能和蕭愈一直冷戰(zhàn)下去：“王爺數(shù)日未上朝，我還在擔(dān)心王爺是不是病了？”

    李琬琰話落，書房中寂靜半晌，她久等不見蕭愈理睬，正想再說什么，忽而聽見他冷笑。

    “你巴不得本王生病吧?！笔捰滔鹿P，他身子向后靠在太師椅上，下顎微揚(yáng)，瞇眼瞧著李琬琰：“若哪日本王病得要死了，豈非更合你心意？”

    李琬琰聞言，下意識抿了抿粉唇，她望著蕭愈的眼睛：“阿愈，我從未這樣想?！?/br>
    她說得十分誠懇，換來的卻是蕭愈的一聲冷笑。

    “我今日來，是想問問王爺，我能不能帶著御醫(yī)一同南下？”

    蕭愈聞言，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何筎風(fēng)，他瞧著李琬琰的神情愈加不友善，前腳剛從那姓裴的小白臉府邸出來，后腳來他這里又是為了另一個小白臉。

    “本王的帳中自有隨軍的醫(yī)師，長公主若有什么不舒服，召軍醫(yī)便可?！?/br>
    李琬琰料到蕭愈不會輕易答應(yīng)：“我知道王爺軍規(guī)森嚴(yán)，我可以將明琴留在京中，只讓何筎風(fēng)隨行便可?！?/br>
    李琬琰話落，蕭愈面上丁點(diǎn)的冷笑都不見了。

    他直直盯視她，看著她理所當(dāng)然的神情，氣到極致，反而怒極反笑：“你當(dāng)本王的軍營是什么地方，你還想讓他住到你帳子里，貼身照顧你的起居不成？”

    李琬琰先是被蕭愈的話問得一愣，接著搖頭：“自然不是。我想過軍中都是男子，帶著明琴也不方便，日后南下我會著男裝，至于起居之事，我自己便能應(yīng)付?！?/br>
    蕭愈聽著李琬琰的話，將信將疑的瞧她，他雖沒有答應(yīng)她，但也沒有一口拒絕。

    李琬琰今日來王府，除了向蕭愈申請讓何筎風(fēng)同行，還為了緩和一下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只是蕭愈今日明顯不悅，絲毫不買她的賬，李琬琰在回宮的馬車上還在想，若她之前假意答應(yīng)，也許不會有現(xiàn)下的諸多麻煩。

    可是她不忍心，她明知自己做不到，又何苦再去騙他。

    李琬琰回到皇宮時，已是下午，她直奔御極殿。

    自有了藥引，何筎風(fēng)幾副藥方下去，到如今李承仁病癥基本痊愈，只要日后好好保養(yǎng)，復(fù)發(fā)的幾率很小。

    經(jīng)了一場大病，李承仁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也不像從前活潑好動，每日懶懶的趴在窗戶前看外面熱鬧的春景，只有見到李琬琰時，才會高興些。

    昨日，南境傳來線報(bào)，安明欒不服朝廷招安，甚至大言不慚的承認(rèn)刺殺長公主是為了清君側(cè)，防止牝雞司晨，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正統(tǒng)大義。

    不僅如此，他還勾結(jié)了南境的其他幾位節(jié)度使，聯(lián)合起一支三十萬人的叛軍，集體對抗朝廷。

    蕭愈已經(jīng)擬定好五日后，先鋒軍開拔，隨后她便要與大軍一同南下。

    李琬琰知道此事早晚瞞不過，今日索性一狠心，將自己要離京的消息告訴了李承仁。

    李承仁本來雙手抱著李琬琰親自削皮的蘋果，一排小牙齒啃得正香，他聽見李琬琰的話，一時仰頭，雙眼懵懂的望著她，嘴里還不忘嚼著蘋果，可慢慢的，他似乎想明白了李琬琰話中的含義，‘哇’的張開嘴，大聲哭起來。

    李琬琰連忙抽出帕子替李承仁擦眼淚，她抬手把他抱到腿上，一邊哄他一邊試圖與他講些道理。

    可惜李承仁根本不聽，甚至越哭越厲害。

    而后幾日，李琬琰全是在李承仁的哭鬧聲中度過，直到大軍開拔前夜，她親自將李承仁哄睡，等他睡熟了，才輕手輕腳的替他掖好被子離開。

    李琬琰回到未央宮，明琴已經(jīng)紅著眼睛替她收裝好行李。

    李琬琰換上一身男裝，卸下繁雜的頭飾，三千青絲用淺青色的發(fā)帶束起一個高馬尾。

    若從背面瞧，大家或許會誤認(rèn)為是哪家氣質(zhì)出塵的文弱少年郎，但李琬琰生得太美艷，即便一身男裝，可從正面一瞧，還是難掩女兒身，只是又與女裝的極致絕艷不同，多了一分尋常女子身上稀少看見的英氣。

    明琴依依不舍得看著李琬琰離開的背影，眼淚忍不住掉出來。

    李琬琰與蕭愈和吳少陵等人在宮門前相匯合，她看到吳少陵身后的賀蘭家兄妹，有些意外。

    李琬琰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轉(zhuǎn)眸，便與蕭愈投來的視線撞上。

    自王府一別，七日不見，他還在生她的氣。

    李琬琰嘆氣一聲，有宮人牽來她的坐騎，她摸了摸馬背，隨后一牽韁繩，翻身上馬。

    良辰吉時，大軍出征，百官送行，萬支火把將深夜照亮如白晝。

    李琬琰坐到馬背上，發(fā)覺蕭愈還在瞧她，她與他對視有些疑惑的抬了抬眉頭。

    蕭愈卻收回目光，手握韁繩，他看著滿天如星的火把：“出征！”

    作者有話說：

    第43章

    入夜出征, 至城門時夜幕深深，李琬琰騎馬出城門，不由回首望著京都城墻上的萬千燈火。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離京, 多少年前, 曾也是這道城門, 只差一步, 當(dāng)年她在這里，僅僅只差一步……

    將入夏, 策馬而行，迎面吹來的晚風(fēng)依舊寒涼，李琬琰被冷風(fēng)吹得咳了兩聲, 心里正打算等到下一個驛站時多穿件披風(fēng), 卻見身旁的蕭愈忽然抬手，命隊(duì)伍停下。

    李琬琰看著蕭愈的舉動, 不由環(huán)顧四周, 以為有什么敵情, 心里奇怪她們剛出城門，還在京畿地帶，不該有敵軍才對。

    吳少陵騎馬上前，到蕭愈身邊, 疑惑的語氣中帶了幾分謹(jǐn)慎：“阿愈, 怎么了？”

    李琬琰也看向蕭愈, 靜等他的下文, 不想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到她身上：“你去馬車上?！?/br>
    李琬琰聞言一愣, 未等她問出為何, 就聽蕭愈又道：“你騎馬太慢了, 影響行軍速度?！?/br>
    蕭愈話落, 周遭一靜，李琬琰自覺騎馬不慢，她環(huán)顧一周，見賀蘭月也在騎馬，數(shù)道目光注視下，她冷靜一會，雖不明白蕭愈為何找茬，但不愿在當(dāng)下與他起爭執(zhí)。

    她沉默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后，路過何筎風(fēng)時，想到他不善騎馬，便道：“何院首與本宮一道乘車吧?！?/br>
    李琬琰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捰哪樕畷r沉下去，他盯著李琬琰和何筎風(fēng)先后登上馬車，半晌才牽正馬頭，揚(yáng)鞭疾馳向前。

    吳少陵在旁邊看得一頭霧水，霍刀大抵能猜明白，卻不敢多言，看著蕭愈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連忙揚(yáng)鞭追上。

    上了馬車，李琬琰發(fā)覺車內(nèi)還有小暖爐，里面裝著熱水，她倒了兩杯，親手遞給何筎風(fēng)。

    長途行，馬車雖然比騎馬顛簸些，卻也暖和，何筎風(fēng)和李琬琰講了些注意事項(xiàng)，隨后說此時入夜，她的身子不能貪晚，他下車騎馬，要她在車內(nèi)小睡一會。

    “院首還是乘車吧，既是行軍，沒那么多講究，何況我們久在京城，不如他們那些行伍之人，免得拖累他們速度?！?/br>
    何筎風(fēng)聞言微頓，一時有幾分拘謹(jǐn)，他慢慢垂頭，耳廓發(fā)紅：“殿下放心歇息，微臣替您守著車門?！?/br>
    李琬琰拿起一旁疊放的毯子蓋在身上，隨后仰頭靠在車廂上，閉目養(yǎng)神。

    李琬琰再睜眼時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天色微微透亮，想是寅時過，大軍停下來，因?yàn)榍昂鬀]有驛站，開始安營扎帳。

    車內(nèi)只剩下她一人，何筎風(fēng)已不知去向。

    李琬琰揉了揉眼睛，她掀開帶著體溫的毯子，撩開車門前的帷幔，低身下車，晚風(fēng)吹來，帶了幾分舒爽的清涼。

    霍刀一直奉蕭愈命令守在馬車前，見李琬琰下來，連忙上前：“長公主殿下，您的營帳已經(jīng)扎好了，可要屬下帶您去看看嗎？”

    “何院首呢？”李琬琰在馬車周圍環(huán)顧一圈，沒看到何筎風(fēng)的身影。

    霍刀聞言，不禁想起方才，蕭愈帶著大軍疾馳趕路，終于找到一塊合適安營扎寨的地方，之后又做了好一會心里建設(shè)，才決定屈尊降貴的走到馬車前通知李琬琰一聲。

    不想里面沒人答應(yīng)，撩開帷幔一瞧，車廂內(nèi)李琬琰已經(jīng)睡著，靠坐在車門邊上的何筎風(fēng)也在打盹。

    霍刀現(xiàn)在還記得清楚，蕭愈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霎時間更陰沉了。

    他只好十分有眼力的抬手，將打盹的何筎風(fēng)從車廂里拖出來。

    現(xiàn)下，何筎風(fēng)正被蕭愈下令，自己動手扎帳子。

    “何院首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帳中休息了?！被舻赌槻患t心不跳的回道。

    李琬琰的營帳就設(shè)在帥帳的旁邊，此處只有她和蕭愈兩個人的帳子，外圍還設(shè)有一圈置物的小帳子，就連最近的霍刀和吳少陵的帳子，都設(shè)在十米之外的上風(fēng)口處。

    “殿下若覺得缺什么東西，屬下替您找來?！?/br>
    臨時搭建的營帳有些簡陋，小小一片空間，只睡她一人倒還足夠。

    李琬琰看著里面鋪好的被褥枕頭：“這些東西足夠了，霍統(tǒng)領(lǐng)也早些休息吧。”

    霍刀原本還以為自己要應(yīng)付李琬琰一陣挑剔，沒想到一直金尊玉貴住在皇宮里的長公主到了荒郊野嶺后的適應(yīng)能力竟這么強(qiáng)，他有些意外的拱手一禮，道謝后退下。

    霍刀從李琬琰處離開，直奔蕭愈的帳子去復(fù)命。

    “她沒說什么？”蕭愈的帥帳十分寬敞，除了床席，還能置下一張書案。

    霍刀回憶了一下李琬琰平靜的反應(yīng)，如實(shí)回答。

    其實(shí)李琬琰的帳子是蕭愈有意讓人弄得簡陋些，本以為按照她從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習(xí)慣，定然不肯睡在里面。

    霍刀話音落下，帥帳中沉寂半晌，蕭愈忽然站起身，大步向外走。

    霍刀看著蕭愈急沖沖的架勢，以為他要去找李琬琰麻煩，正要跟上，不想蕭愈走到帥帳門口，又忽然折返回來，之后就是在帳內(nèi)不停的來回踱步打轉(zhuǎn)。

    霍刀在旁看著，幾番想要開口，但都心有余悸的咽了回去。

    他眼看著蕭愈帳內(nèi)轉(zhuǎn)圈半晌，又忽而停住，撩開帷幔，走出帥帳，直奔李琬琰的帳子去。

    霍刀連忙追上，看著幾步之外，蕭愈的腳步又忽而停住。

    蕭愈停在帷帳前，帳內(nèi)的燭光映照出一個朦朧的身影，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隨后又開始來回踱步。

    霍刀瞧在眼里，也不知蕭愈到底是何心思，但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至少他再這樣待下去，等蕭愈回神，說不定會殃及池魚。

    霍刀飛快思慮，隨后慢慢走小道退下去。

    蕭愈站在帳子前，晚風(fēng)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站得久了，他忽而發(fā)覺自己的可笑，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么。

    這樣的小帳子，她愿意住就住，難道還要他請她去睡帥帳么。

    蕭愈思及，像是終于被晚風(fēng)吹清楚了頭腦，轉(zhuǎn)身打算回帥帳，可才走兩步，忽然聽到帳子里李琬琰的一聲驚叫。

    蕭愈腳步一頓，來不及多想，立即轉(zhuǎn)身，快步走到帳子前，撩開帷幔，俯身鉆了進(jìn)去。

    李琬琰看著突然闖進(jìn)來的蕭愈又是一驚，她仰頭怔怔瞧著他，緊接著像是想到什么，忽而從被褥間爬起來，沖到他懷里，抬起手臂一把摟住他的脖子。

    蕭愈看著撞入懷中的李琬琰有些發(fā)愣，他下意識抬手接住她，雙臂輕輕環(huán)著她纖細(xì)的腰肢。

    他垂眸看著驚慌失措的她，故作嚴(yán)肅，蹙眉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