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兒，阮芳雨聽見由遠(yuǎn)及近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他終于等回了姍姍來遲的仉星航。

    “你去哪買筆去了？！”阮芳雨從石頭上跳下，三步并兩步?jīng)_到仉星航眼前?！拔疫€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我都快被蚊子吃了！”

    仉星航視線落在他手中的“皇冠”上，精密運(yùn)轉(zhuǎn)的大腦咣當(dāng)卡殼，一時間竟沒有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注視著上邊龍飛鳳舞的紅色“生日快樂”，從未敢奢望因此不敢相信意外之喜，訥訥問：“今天是……誰的生日？”

    “你呆不呆？”被蚊子咬了滿手臂包的阮芳雨氣笑了，雙手托住“皇冠”快速給他戴在頭頂?！笆悄愕陌?，你以為我真忘了。今早給你吃滾雞蛋你還不懂。”

    生日早晨的長壽面和滾雞蛋，寓意著長命百歲消除一切厄運(yùn)。仉星航這個頭腦發(fā)達(dá)生活經(jīng)驗(yàn)為零的小呆瓜竟然不明白，阮芳雨覺著好玩才存心逗他。

    仉星航盯著阮芳雨直直笑了，原來他一直記得，咬著唇說：“不懂?！?/br>
    “敗給你了?！比罘加昀镒永镒??！摆s緊回去吃飯，都要涼了?！?/br>
    “還有飯？”

    “我趕回來炒了土豆絲，阿嬤親自下廚給你燉了海鱸魚……”自從眼睛不方便，阮芳雨就不讓阿嬤做飯，今夜破例在旁邊看著，允許阿嬤送航航這個“禮物”。

    他們?nèi)背陨俅虼艘会樢痪€都顯得貴重，一條海鱸魚，是極大的奢侈，是阿嬤送給仉星航的成年禮物。

    “我還給你準(zhǔn)備了蛋糕，雖然小了點(diǎn)，但是將就吃吧，等以后我們有錢了，我給你買更大的……”

    阮芳雨喋喋不休說著做的各種準(zhǔn)備，仉星航低頭進(jìn)門，燈光下壓緊眉頭注視著他眉飛色舞滿臉笑意。

    從會虛假的笑臉迎人起，他就已經(jīng)不會流淚，覺著阮芳雨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都像溫?zé)岬蹲?，在一下一下?lián)v他上柔軟的rou，在滴血。

    他感覺自己身體沉重，雙腳又輕飄，他要高興瘋了。

    .

    月光如華，雜草里偶爾有蟲鳴低叫。巷子內(nèi)一片祥和靜匿。其他人家都陷入安靜睡眠，巷口小屋透出溫暖燈光。

    仉星航在這里過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頭上頂著蛋糕店送的紙卡“王冠”，面前粗糙蛋糕上插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南灎T，這個蛋糕并沒有他在商鋪里看到的那樣精致，卻比里邊任何一個都要讓他歡喜。

    阿嬤滿臉笑紋堆在一起，用沙啞又蹩腳的普通話跟著阮芳雨一起給他拍手唱生日歌。

    三個人圍在桌邊，室內(nèi)燈倏地被關(guān)了，唯有燭光熠熠映在眼中，

    阮芳雨說：“許愿吧。”

    仉星航燭火掩映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剎那懵懂，而后又被恰到好處低頭的笑意掩蓋?！拔蚁Ｍ?/br>
    “別說出來。”阮芳雨匆忙越過桌子捂住他嘴。“你這小孩兒，懂不懂規(guī)矩，愿望要在心里悄悄地念，說出來就不靈了。”

    “唔——”仉星航點(diǎn)頭，阮芳雨松開手，他盯著面前蛋糕沉默半晌?！霸S完了?！?/br>
    燭火搖曳，冒出一陣青煙。

    .

    夜晚的巷子靜謐幽深，仉星航和阮芳雨對躺著，借頭頂窗戶透進(jìn)的月光，阮芳雨看見他眼眸閃爍著熠熠的光，似乎有星子碎在里邊。

    仉星航將“皇冠”收在床頭，蛋糕盒子也擦了按照原樣用絲帶綁好擺在柜子頂上——他對今晚這一切安排異常滿足，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阮芳雨的預(yù)期。

    仉星航非常珍惜，珍惜到讓人覺著心酸。

    “哥，謝謝你。”仉星航扣著他手指，目光落在對面柜子頂?shù)哪：喞稀！斑@是我第一次過生日。”

    阮芳雨一怔，有白天的事情為底，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出口。

    仉星航看穿他的猶豫，坦誠說：“也是第一次吃蛋糕?！?/br>
    在仉家那些年，他活的躲躲藏藏，仉家別墅地下室最里邊有間隔出來的小屋子。每次宴請賓客舉辦酒會或是生日會，他都會被關(guān)在那里，在透過門縫，能隱隱聽見如淺潮一樣涌進(jìn)來的音樂和歡笑聲……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過生日，第一次有人告訴他該怎么許愿，第一次吃到屬于他的蛋糕。他十分滿足，滿足到死在當(dāng)下也覺沒有遺憾。

    阮芳雨突然就僵住了，他盯著一臉歡愉又回味的仉星航，仿佛能從少有的泄露出真實(shí)情緒的臉上，洞察一直瑟縮在黑暗中，被熱鬧隔絕的那個孤單小孩。

    他明白了仉星航今早為什么會不懂他的“暗示”，明白他許愿時退縮的生疏……

    他能把幾萬的支票撕成書簽，卻得不到一個屬于自己的完整祝福。阮芳雨心疼他?！爸灰覀冊谝黄?，這些都會成為習(xí)慣?！遍L壽面、滾雞蛋、吃蛋糕、許愿……以后的每一個年節(jié)生日，他們都會在一起，他會把對方，重新拉回這個煙熏火燎的人世間。

    “星航，你十八歲了，下一個十八年，我還陪你過。”他摟住仉星航腰，似乎是想樓住從小到大悲哀的少年。“星航，生日快樂?！?/br>
    阮芳雨一連說了十八句，將前邊的十八年都補(bǔ)全。

    阮芳雨說完，略停頓了下?！澳愠赡甓Y的生日我應(yīng)該送件像樣?xùn)|西給你?！焙谝怪校胄呛娇床坏剿麖哪樇t到了脖子根。

    “給你的禮物，我想挑最好的。用錢能買的東西你不缺，思來想去，只有我的真心合適?！比罘加隇榱搜陲椬约河l(fā)guntang的臉和交織如擂鼓的心跳，最后三個字刻意帶著點(diǎn)痞氣，結(jié)果用力過猛像是強(qiáng)買強(qiáng)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