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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拿柜子里那個白色的,襯衫。”孟栩然聲音糯糯的有點含糊不清,就像是懶得張開嘴巴也不太愿意多動舌頭一樣,說半句停頓很久,像是意識還沒清醒要思考好一會兒,“還有那個淺色的,高腰牛仔褲。” 薄明煙一愣,按照她說的,拿了衣服褲子出來,走到床邊將衣服褲子遞到了孟栩然面前,問道:“你要出去么?” “不是要給爸爸上墳么?”孟栩然打了個呵欠,她瞄了一眼薄明煙沒來得及收斂的訝異神色,輕挑了一下眉梢說,“這可是你自己昨天晚上困得要死都要千叮嚀萬囑咐地讓我這個爸爸的準兒媳,記得要早起,跟你一起去上墳的哦?!?/br> 薄明煙總覺得自己好像不是這么說的,但她又不記得半夢半醒時到底說了什么了,再看孟栩然說得有板有眼,煞有其事。薄明煙一時無言。 孟栩然很快就換好了衣服,洗漱過后,怕又堵車,她只化了個淡妝提氣色,兩人泡了麥片隨意解決了早飯。之后便出了門,驅車前往龍骨山墓園。 抵達龍骨山墓園時,墨色的濃云暈染了大半邊的天,雨已經(jīng)由大轉小了,如絲如綿的毛毛細雨,不大但密集,籠成了水霧,能見度被拉得低,落在郁郁蔥蔥的枝葉上,落在一座座石碑上,就像是滴落在彩畫紙上的水,將世界的顏色都洇開。 踩著被雨水打濕的花崗巖青石臺階,一步步往上。清明節(jié)來上墳的人很多,臺階不算寬,走著走著遇到人就得錯開。薄明煙走在前面帶路,手在身后習慣性地撈了一下。 孟栩然垂著眼,眼底漾開了漣漪,她伸手勾住了薄明煙的小拇指:“我外公外婆的墓好像也在龍骨山墓園?!?/br> 薄明煙抓住了重點:“好像?” “小時候來過,他們倆去世得早,和我們這些小輩親緣淺薄,后來就只有爸媽、小姨啊舅舅他們會來了,哦對了,他們昨天才來的?!泵翔蛉煌蝗幌氲秸f,“幸好錯開了,不然就要遇到了,遇到了可就要煩死啦,我小姨是幼教,每回見到我們都把我們當小孩,她要是見到你保不準一出口就是寶寶乖~舅舅吧有點蠻,一看特別不像個好人,不過人其實挺好的,護犢子~我小時候受欺負我就找他開家長會,他往那兒一坐,滅絕師太都害怕?!?/br> 薄明煙聽她這么形容覺得有點好笑,勾了勾嘴角,她很享受孟栩然與她分享家里的事,尤其是那些稱呼前孟栩然去掉了“我”,不是“我爸媽”“我舅舅”,讓界限感被模糊了很多。 薄偉澤和林慧心都是獨生子女,父母早逝,三口小家散了之后,薄明煙在這世間的親人就只剩林慧心了,林慧心重組家庭之后,她幾乎等同于沒有了親人。 她不排斥別人家庭的溫馨,甚至覺得治愈。 到了薄偉澤的墓前,薄明煙放下了手中的花,孟栩然也跟著彎腰將花放了下來,她眼皮抬了抬,灰白照片上俊朗溫潤的男人映入眼簾,他笑得很淺但很溫柔,生動得就像只是被綿綿細雨洗褪了顏色,孟栩然緩慢地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間,仿佛穿過綿綢的雨幕,穿過了漫長的時光,又回到了小學的那個午后。 那時小學的男孩子們表達喜歡的方式總是幼稚中透著惡劣。 孟栩然被班里的小惡霸煩了很久,對方見她愛搭不理的,存了壞心思。 那天要開家長會,孟栩然在學校的紫藤廊坐著等孟瑤來,小惡霸拽散了她發(fā)頂?shù)耐枳?,將散開的馬尾用剪刀剪得亂七八糟。 孟栩然的發(fā)根被拽得生疼,做心理干預后被蟄伏在深處的困獸似乎快要蘇醒,就要不受控制地掙脫出枷鎖。 就在情緒即將噴薄而發(fā)時,找不到路的薄偉澤走過來一把拎起小惡霸:“誰教你這么欺負女孩子的?你父母呢?你哪個班的,讓我問問你老師,你家長,你這個小壞蛋到底是誰教出來的?!?/br> 薄偉澤很高,小惡霸在他手里像小豬崽子似的。 投落在地上的陰影像個巨人。 孟栩然抬頭,想看看薄偉澤,不經(jīng)意地瞥見了跑過來的薄明煙,又匆匆低下了頭。 孟栩然偷偷觀察薄明煙很多次了,薄明煙很少笑,薄明煙很高冷,但她見到薄偉澤時唇邊漾開的笑特別地好看。 春風融冰,桃花瀲滟。 而她,頭發(fā)亂糟糟的。 剛剛好遮住了她的臉,幸好,還能遮住臉。 孟栩然盯著自己的腳尖,在模糊的視線里看見了自己小心愛護的小白鞋鞋面上印著的丑陋腳印,臟灰上暈開了水漬。 她想過很多次,再次出現(xiàn)在薄明煙面前是什么樣的場景。她很想將更好的自己展現(xiàn)在那么好的小jiejie面前。 她的想象里沒有一次是這樣的。 好像每一次見到薄明煙的自己,都是狼狽至極。 孟栩然想走,她腳尖向一側歪開時,薄明煙取下自己的發(fā)圈,伸手撈起她的頭發(fā)給她扎了個低低的小丸子,溫柔又細致地將那些參差不齊的發(fā)梢,將她所有的不堪都斂藏在了小小的丸子里。 “好了,回家以后修剪一下,還是會好看的?!?/br> 薄明煙的聲音從身后傳進了孟栩然的耳朵。 孟栩然常在體育課上、打掃紫藤廊時、繪畫板學畫畫時候聽高年級的那些人說,薄明煙仗著自己好看仗著成績好總是擺架子,她太高傲了。 那些背后嚼人舌根的小辣雞們都不知道,薄明煙是這世間最溫柔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