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時辰，皇上也不忙著說安南事了，只是看起了從養(yǎng)心殿帶到乾清宮的折子，心無旁騖辦公，間或歇一下眼睛，抬眼看看老八額上掛著汗臉上通紅的樣子。

    不錯，挺提神的。

    直到后來，皇上哪怕自己坐的遠(yuǎn)都開始覺得烤得慌了，才命蘇培盛撤掉火盆。

    廉親王的聲音里終于多了一重咬牙的意味：“臣，叩謝皇上圣恩。”

    皇上擲筆，直接道：“朕就今日問你這一回，你是愿意去安南，為大清邊地平穩(wěn)做些事，還是執(zhí)意要留在京城，跟年羹堯、隆科多等人捆成一起繼續(xù)折騰。”

    廉親王都驚呆了，一時無語，詫異看著皇上脫口而出：“讓我去安南？”

    皇上頷首：“自然，你若是去，也只能孤身前去。良太妃留在京中，弘旺留在京中。且朕會一封密信送與高其倬，不會讓你沾到半分兵權(quán)，若你有勾連當(dāng)?shù)鼐G營及將士的異動，他可代朕行事，鏟除‘叛逆’。”

    廉親王臉色也前所未有地嚴(yán)肅起來。

    正是因?yàn)榛噬峡哿袅巳速|(zhì)，又提前把丑話說在前頭，八爺才確定了皇上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想讓自己去安南做點(diǎn)事情。要是皇上許他一家子一并去云南，八爺才不敢呢，指不定路上就發(fā)生什么意外，廉親王府‘不幸全部遇害’，正好給朝廷省出一個王府開支。

    可現(xiàn)在，皇上分明是真的想讓他去震懾安南的。

    廉親王不知怎的忽然心酸起來。

    原來，我還有另一條出路嗎？

    他是個聰明人，如何看不出現(xiàn)在皇上帝位已穩(wěn)，他們再折騰，能夠顛倒乾坤的機(jī)會也極小。

    可廉親王依舊在跟皇上抬杠，他也是沒法子。

    就像是兩個武力懸殊的人狹路相逢，廉親王手里只有匕首，對方手里卻有火、銃。他自知不敵，可他的性格決定了他不能放下所有的武器坐以待斃，直接把性命交到別人手里。

    可他心里也清楚，他總是會輸?shù)?，或者說已經(jīng)輸了。

    將來他的下場不會好，所以廉親王也很是矛盾。他又想不徹底激怒皇上，給弘旺和一府人留一條生路，卻又想顯示自己剩下的力量，不讓皇上輕松將他碾碎，總要忌憚他一點(diǎn)。

    他覺得自己走在一條兩邊和終點(diǎn)都是絕路的路上。

    可現(xiàn)在，忽然又有一條路出現(xiàn)在眼前，廉親王五味雜陳。

    而皇上見老八發(fā)呆這么久，不耐煩蹙眉催促道：“快選。朕還有事?！?/br>
    廉親王第一回 在皇上跟前露出了之前做兄弟時候的鋒芒，冷笑道：“皇上這話說的，臣還有的選擇嗎？皇上您都明示了，要辦年羹堯和隆科多。我要是不答應(yīng)去安南，今日能出的了這個門嗎？”

    皇上頷首：“當(dāng)然可以，你盡管可以出門，今日就去告訴隆科多年羹堯，朕對他們極不滿，總要辦他們?！?/br>
    廉親王聽皇上這么說，倒是生出種有人比我還倒霉的欣慰來：“怪不得去年十月，皇上給隆科多這個九門提督‘升了官’，讓他交出了京中兵丁的調(diào)度權(quán)——至于自己非要請命回到京城的年羹堯，簡直是自投羅網(wǎng)的笨熊?！?/br>
    皇上覺得老八不裝的時候順眼多了。大家都是明白人，直來直去把話說開，就趕緊各自去肝正事，不要耽誤時間。

    對皇上來說，前一世內(nèi)憂外患再艱難，到頭來他都贏了。何況這回有備無患，而且母子親厚，兄弟情深，十三十四都是他身邊的左膀右臂。

    這要是輸了，除非天降隕石砸中他。

    給老八個機(jī)會去安南，也是前世事前世盡，給今時人一個契機(jī)。

    順帶將老八等宗親王爵和年羹堯隆科多這等機(jī)要大臣拆分開，不然一齊拿下他們耗損也大，何必呢，打來打去傷的是自家的元?dú)狻?/br>
    廉親王最終選擇了要往安南去。

    能有點(diǎn)意義的活著，誰愿意憋屈去死。

    在應(yīng)下安南之行的時候，廉親王甚至有種解脫的感覺。這些年的勾心斗角，兄弟相殘內(nèi)耗，或許終究是走到了盡頭了。

    廉親王將要作為欽差大臣將要出使安南一事，在朝上很是引起了一陣軒然風(fēng)波。

    皇上這是重用啊，還是流放啊。連隆科多等人都看不明白了。

    果然是帝心不可測。

    不過好在皇上有意冷落安南使臣些日子，讓安南國王多抓心撓肝一會兒，于是下旨是過了三月十五，廉親王才率隊(duì)出發(fā)。年羹堯和隆科多身在兩府，想的卻是一樣的事兒：還好，還有時間跟廉親王多交流一下。

    出了正月，又過完了二月二，宮中年節(jié)已完，姜恒要準(zhǔn)備著搬家了。

    欽天監(jiān)為她算出來的搬家日子，是三月初三，正是她生辰后的兩天。

    但欽天監(jiān)所說的‘遷動良辰吉日’，并不是挪動家具的日子，而是姜恒本人搬過去的日子。故而進(jìn)了二月，內(nèi)務(wù)府就已經(jīng)開始緊鑼密鼓給永和宮布置起正殿前院來，保證到了三月初三，信嬪娘娘只負(fù)責(zé)溜達(dá)過來，就算圓滿完成搬家儀式。

    而這溜達(dá)，也不是隨意溜達(dá)的。

    欽天監(jiān)送了一套完整的路線攻略圖來。

    比如那日姜恒走路要避開哪條回廊，穿的衣裳要避開哪種顏色，走位要避開哪個方向都在規(guī)劃內(nèi)。而姜恒必須經(jīng)過的幾個拐角處要放鮮花、盆景還是水甕也都有講究，甚至蓮花甕中要放幾條魚，什么顏色的魚都不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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