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記得那英吉利商人也就在水里放了四粒。

    他忖度著額娘是女子，又是頭一回用，就還少放了兩顆。

    只是英吉利商人是素日吃喝慣了的，不比齊妃第一次用，那效果異常明顯。齊妃何止是‘忘憂’，簡直是亢奮感性的不行。

    先對著兒子聲淚俱下又哭又笑嘮叨了好一會兒不說，甚至一陣風似的來到隔壁的年嬪住處（宮人都跑不過她），一見年嬪就抱住落淚道：“我苦命的meimei啊，你說你這么個好模樣，怎么就失寵了呢？怎么就再也見不到皇上了呢！”

    年嬪：……有病啊，忽然跑過來捅我一刀。

    不過她很快發(fā)現(xiàn)了齊妃異常的精神狀態(tài)，連眼瞳似乎都比往日小許多，看上去還挺嚇人。心道：完了齊妃終于被關瘋了。

    于是連忙想把自己掙扎出來，又急聲叫身邊宮女按住齊妃，別讓她扯著自己了。

    蘇培盛帶著太監(jiān)就是這時候到的。

    他今日為了將功折罪，聽了皇上的吩咐后，就親自帶著幾個內(nèi)監(jiān)到處找三阿哥，要收繳他手里的銀盒藥丸。

    誰知去了圓明園阿哥所撲了個空，只好又趕緊帶人一路跑到這福海之西齊妃處來尋。

    這一來就見到了被額娘異常嚇傻了的三阿哥，以及齊妃和年嬪處俱是目瞪口呆亂做一團的宮女。

    圓明園的太醫(yī)自覺要比紫禁城的太醫(yī)低一頭。

    尤其路太醫(yī)年紀還輕，今年剛滿三十歲。

    于是在路上見了劉太醫(yī)就忙堆笑上前作揖。劉太醫(yī)看他跟前引路的小太監(jiān)服色，以及兩人共同的前進方向，就笑道：“小路也是蒙萬歲爺召見？”

    提起這事兒小路就激動加緊張，手腳都發(fā)麻，連忙再次拱手作揖：“正是。學生這是頭一回面圣，還請大人指點?！?/br>
    以兩人在太醫(yī)院的官職之差，小路叫他一句大人，劉太醫(yī)也受得起。

    且小路雖然謙卑自稱學生，但沒有攀關系叫什么師父師兄的，劉太醫(yī)也覺得這人挺乖，就笑道：“萬歲爺跟前，答話要恭敬當然是要緊的，但最要緊的是言之有物，切不可畏縮怯懦詞不達意，也不要滿口醫(yī)書說些書呆子話叫萬歲爺費神?！?/br>
    年輕的大夫有個通病，說話怕病人尤其是怕這種尊貴的病人不相信，總要掉書袋來從醫(yī)書里引經(jīng)據(jù)典給自己佐證。

    殊不知這些病人的耐性最差。若是在他跟前切切說多了書本知識，他們反而覺得你心虛急切只顧賣弄，不如那老神在在的老大夫穩(wěn)重拿手。

    劉太醫(yī)這也是金玉良言了。

    路太醫(yī)連忙再次真切謝過。

    之后兩人就悶頭趕路，在心里排演下一會兒面圣怎么回話，就不再閑聊了。

    且這兩位太醫(yī)非常默契并沒有相互打聽對方蒙皇上召見所為何事——這可是隱形的規(guī)矩和忌諱。

    尤其是劉太醫(yī)在各處混得開，耳朵幾乎是‘四通八達’的，早聽說了，這位小路太醫(yī)與另一位老黃太醫(yī)是被指了負責圓明園福海之西兩位嬪妃的。

    聽說昨兒齊妃娘娘身體忽然出了狀況，急宣了太醫(yī)；聽說還是三阿哥去探望之后的事兒；聽說齊妃還跑去年嬪那里鬧了一場，最后甚至驚動了慎刑司，慎刑司蘇嬤嬤還面圣去了。

    這其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怕就不是他該打聽的了。

    劉太醫(yī)的好奇心很好的剎在了會害了自己之前。

    兩人到了九州清晏，皇上卻把他們一起宣了進去。

    皇上自己再熱，也能給別人起到消暑降溫的作用。劉太醫(yī)和路太醫(yī)走進去一看皇上的臉色，就開始抖起來了，頓生涼意。

    “過了一夜后齊妃如何？那禍害人的藥丸驗的如何？”皇上也不要劉太醫(yī)回避，直接就問起來。

    路太醫(yī)開始從懷中取東西，很快掏出一個扁制銀盒來，躬身遞給蘇培盛，再送到御前。

    皇上認得這就是弘時昨兒要供給自己的東西。

    說是什么西洋人做出來的糖丸，跟當年的金雞納霜差不多，都是一劑見效的好東西！可以解乏提神，弘時信誓旦旦說自己眼見那英吉利商人喝了后很快精神奕奕，說話快了許多，顯然思緒轉(zhuǎn)動也快了。

    當時皇上只是嗤之以鼻，覺得弘時被人騙了。

    怎么說呢，前世給皇上供仙丹的人，說的比這更好聽！那才是天花亂墜呢，弘時的詞匯比起來貧乏多了。

    從路太醫(yī)手里接過銀盒的蘇培盛也認得這東西：昨兒三阿哥還把自己叫進去讓自己給皇上添茶，在茶里放這東西呢！

    蘇培盛當時就為難道：“三阿哥，萬歲爺要入口的東西，還是西洋的東西，總要太醫(yī)院先驗過的……”

    換了先帝爺與太子關系緊繃的時候，太子夜里從帳篷外看一看就是窺測帝蹤心有不軌，像三阿哥這樣直接獻上什么成分不明西洋藥讓皇上吃的，簡直令蘇培盛想給他跪下。

    然而三阿哥只是一臉懵懂：他是親眼見那些西洋人用這種糖片泡水喝了的。難道他們還會毒害自己不成？

    于是理直氣壯道：“那就讓侍膳太監(jiān)來試一下，這有許多呢！”

    皇上當時的生氣就變成了泄氣：這孩子總是這樣，踩著他的底線犯蠢，若說他是故意害人對自己有什么歹意，應當也不是。但就是沒頭腦，見了西洋藥不探究清楚就興頭頭揣回來給自己用。

    有點心思，但全沒用在正地兒上，也用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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