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親王道：“沒多遠(yuǎn)的路，不必了，這宮里也處處是屋檐?！狈讲诺氖聝簲嚨盟差^疼，想放空了走走，不愿意人跟著。

    不一會兒，十三爺卻覺得領(lǐng)子被輕輕扯了一下，低頭對上一雙墨丸似的眼睛。

    “十三叔，是西洋人要欺負(fù)我們嗎？”

    此時正好走到九州清晏門前，怡親王凝視了片刻正門前一左一右擺著的莊重日晷和嘉量。

    這代表著河山永固。

    面對侄子的問話，怡親王沒有敷衍，但也不知說到什么程度才好。

    半晌才對抱著的孩子盡量淺顯解釋道：“就像六阿哥有好多稀罕的玩器。外頭有好孩子想跟你一起玩，跟你交換玩器。但也有壞孩子，只想搶走你的東西?！笔隣斎岷偷溃骸傲⒏邕€小，所以我們會護(hù)著你，不叫外頭的壞孩子搶走你的東西，就像將來你長大了，也要護(hù)著自己的家人一樣?！?/br>
    六阿哥認(rèn)真點頭：“十三叔的教導(dǎo)，侄兒記得了?！?/br>
    怡親王就知道十四為什么一見這小侄子就要抱走來逗著玩了，雖說論樣子，六阿哥并不如jiejie那樣像皇上，但這臉兒繃著的時候，真能看出些皇兄素日沉著臉的神態(tài)。只不過六阿哥還在嬰兒肥的年紀(jì)，腮鼓鼓的，從側(cè)面看就像是一只貨真價實的水晶rou包，嚴(yán)肅就顯得分外有趣。

    十三爺也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剛要逗兩句讓他小孩子別多想開心些，就覺得手背上涼絲絲的。

    抬起頭來，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了下來。

    十三爺把孩子交給顧八代的時候，還不忘跟顧老師說一聲：“原是我跟十四相見一時忘了形，竟在六阿哥跟前談起了不少禁海之事。只怕六阿哥聽得似懂非懂，有許多話要問先生?！?/br>
    顧八代笑道：“老夫都曉得，怡親王放心就是?！?/br>
    他本就是來做師傅的，阿哥不懂之事請教他是他最基礎(chǔ)的工作。

    果然，六阿哥問起了什么是禁海。

    作為親眼看著康熙爺禁海的顧八代，對此事了解頗多。于是索性改了今日的課程。

    按著以往兒子上午放學(xué)的時辰，姜恒打著傘到門口等著。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帶著紅色的小兜帽往回走。

    到了門口，保嬤嬤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回貴妃娘娘，阿哥不肯讓人抱?！钡厣弦呀?jīng)有了薄薄一層積雪，按說為了怕阿哥滑倒，她們該抱著才成，偏生阿哥是自己走回來的。

    姜恒擺手：“無妨，他喜歡踩雪玩，由著他去。”別說小孩子，她也一直愛踩雪的那種感覺。

    等進(jìn)了屋，就給六阿哥將全身衣服換過，又因屋里暖和，就只給他穿了家常的衣裳小鞋，讓他坐著烤火。

    六阿哥就迫不及待告訴她：“額娘，吃飯吧，吃了我好去書房的?！?/br>
    姜恒：……

    不得不安撫兒子：“額娘與你不是說好了？且也是你皇阿瑪定的時辰，下晌只能去半個時辰。你得歇了午覺再去?！?/br>
    “今天不一樣?！绷⒏缯J(rèn)真道：“晌午我被十四叔抱走了，少了時辰，先生說了要下午補(bǔ)上?！?/br>
    姜恒聞言不由好奇笑道：“怎么回事？”

    聽兒子講完晌午的經(jīng)歷，姜恒卻有些笑不出。

    禁海這事兒她曾聽皇上提過一句，說是有朝臣舊事重提。但皇上也只是輕描淡寫一說，姜恒也知京中西洋會館等都好好開著，外事衙門依舊紅火，就以為只是零星幾個大臣提出的并不作數(shù)。

    之后皇上離京，她對前朝的事兒知道的就少了些。

    聽兒子說起今日事，也就是說前朝要求禁海的聲音居然愈演愈烈，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壯大起來，開始跟開海派勢均力敵拉扯了起來。

    禁?！?/br>
    姜恒常給兒子翻西洋書看，也講過書里或是她腦子里的外國事，但從沒提過禁海二字。

    這讓她想起閉關(guān)鎖國，以及隨之而來慘痛的近代史。

    她看著兒子邊烤火邊剝栗子吃，就問兒子知不知道禁海到底是什么？

    六阿哥點頭：“先生說了，禁海就是家門外頭有賊寇，他們手里有刀有劍，若是出門就可能被劫了銀錢和糧食去。所以要回家來，把咱們的大門關(guān)上?！?/br>
    姜恒還未說話，就聽兒子繼續(xù)疑惑道：“我問先生，若是門關(guān)不住怎么辦，先生卻沒有答，叫我自己將來慢慢想去。”

    六阿哥的習(xí)慣跟皇上一樣，說話的時候就不能吃東西。此時費勁剝開了一個栗子，也只是在手里捏著。

    姜恒伸手把栗子拿過來放到兒子嘴里：“先生說的對，要好生想去?！?/br>
    而此時，弘歷和弘晝也正在一起討論禁海之事——皇上在木蘭圍場給兩個兒子布置了功課，就朝上爭執(zhí)不下的禁海之事寫一篇時務(wù)策論，他回京后就要看的。

    弘晝對著一片大白紙想的頭疼。

    也不怪他，十三爺都要叫朝臣們吵的頭疼，何況根本沒涉及過海運之事的弘晝，只覺眼前一片迷霧。

    于是來尋弘歷商議。

    皇上讓他們寫時務(wù)策論，自然許他們看一些朝臣關(guān)于此事的上書奏折抄錄版。但弘晝到的時候，弘歷并沒有參考這些大臣們的言論，而是照著眼前攤著的一本《圣祖仁皇帝圣訓(xùn)》來寫，顯然是腹內(nèi)已經(jīng)有了初稿。

    弘晝忙來請教。

    弘歷道：“皇瑪法臨朝五十載，明見萬里。一應(yīng)朝事，圣訓(xùn)中皆有明示，以此寫出的時務(wù)策，便是與皇阿瑪?shù)男乃加谐鋈?，也不會有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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