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yī)院的路上，在穆其信的監(jiān)督下蕭隱清掏出手機掛了個號。

    醫(yī)院的停車位剩得很少，不大好找，兜了一圈院內地面停車場都沒有位置，只能折到后門進地下車庫找位了。后門隔門診部有段距離，蕭隱清先解開安全帶，“我先下車好了。”

    尾音落地，穆其信也解安全帶，打算陪蕭隱清下車。

    蕭隱清卻制止他，“赫臻拿到駕照沒多久，倒車技術尤其差，你還是陪他去停車吧?！?/br>
    聽到這句話，紀赫臻在駕駛位拉長了臉，“姐，你也太不給面子了。”

    蕭隱清不以為意，趁穆其信還在猶豫時，她迅速拉開車門下車。

    直到看見車尾都消失時，蕭隱清才轉身。她解鎖手機，點開醫(yī)院的公眾號，取消了剛在穆其信眼前掛的消化內科的號，轉而掛了婦產科的號。

    蕭隱清開了檢查單，再下樓轉到檢驗科，抽血化驗，一連串程序完成花了二十多分鐘。醫(yī)院的車位確實很緊張，她跨出門診大樓時才接到穆其信詢問她在哪的電話。

    ICU在住院部主樓的三樓，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可以直達，蕭隱清讓穆其信不用過來找她。

    黔城從秋日開始，就不會再常見到陽光，這里高山林立，城市建立在山坳盆地中，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山巔像要壓下來一般，濕涼的空氣里，一切都黯淡枯寂。

    蕭隱清一只手提著包，另一只手揣在風衣的口袋里，她回想就診時候的場面。

    醫(yī)生很溫和，“妊娠六周左右才會開始孕反，所以如果你確實懷孕的話，至少有六周了，我建議你抽血化驗，再做個超聲檢查確認?！?/br>
    蕭隱清沒有一點意外，她像是早就想好要怎么回答，“B超可能今天沒有空做，可以麻煩醫(yī)生先開個抽血化驗的單子嗎？”

    醫(yī)生點頭，開始在電腦上cao作起來，“當然可以，化驗結果一個小時內就可以出來，你能在手機上查到?！?/br>
    想起什么，醫(yī)生又囑咐道：“如果確實是懷孕的話，你得盡快來查B超，孕反嚴重的話可以吃點維生素B6緩解?！?/br>
    她當然清楚自己是不是。

    繳費回執(zhí)單捏在她的手掌中，單薄的紙張被她捏成了一團，在路過垃圾桶時，她頭也不回，將紙張丟棄。

    穆其信等在住院部的樓下，遠遠看見蕭隱清時，他就走上前，攬住她的雙肩，“怎么樣？醫(yī)生說什么？”

    蕭隱清仰頭看穆其信，她頓了幾秒，面不改色，“吃了生冷不干凈的東西，輕微腸胃炎而已，注意忌口就好了?！?/br>
    穆其信將信將疑，總覺得哪里不對，“真的嗎？”

    “真的。”蕭隱清低下頭，小心地注意地面是不是有障礙，“所以這幾天我都只能吃點清淡的?！?/br>
    進電梯了，人群擁擠，穆其信將手伸進蕭隱清的口袋里，他握住她團成拳的手。

    他真是很堅韌的一個人，只是牽手這樣簡單的舉動，也能讓蕭隱清感受到徹底的堅定——被他堅定選擇，堅定保護。

    ICU門口零散站著家屬，卻沒有什么多余的聲響，安靜得令人心慌。

    蕭隱清站在拐角的角落里，沒有再往前走，走廊中央站的是母親和舅舅們。紀赫臻迎上去，壓低聲音跟長輩們解釋著什么，間隙投來的諸多打量目光，說明他在跟他們解釋穆其信的存在。

    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刺鼻。蕭隱清無動于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ICU大門打開，被口罩捂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醫(yī)生站在門口，“13床家屬。”

    蕭隱清家的長輩們涌上前去，瞬間將大門口圍得密不透風。很奇異的本能驅使，蕭隱清的腳步不自主地向前邁了半步，重心不穩(wěn)使得她這半步顫巍，然后她就聽見長輩中的幾人突如其來的啜泣。

    她幼年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和外婆一起待在老家的。夏日老屋旁的核桃樹綠意嶄新，萌生的核桃果搖搖晃晃地掛在枝椏，樹下藤架上的葡萄藤蔓糾纏延伸，攀爬著為那一隅遮蔽熾烈的陽光。葡萄藤下有一把搖椅，下午的時候，蕭隱清的外婆常躺在上邊，搖著一把古舊的折扇，為身邊幼小的蕭隱清送去勻稱溫和的涼風；傍晚的時候，外婆會去后院的菜地里翻出幾顆新土豆，為蕭隱清做她最喜歡的干煸土豆絲……

    蕭隱清很想回憶起一些特別的時刻，但她腦中拉扯著，只能夠閃回這些稀松的日常片段。

    因為外公生前職務的緣故，外婆一早也留下遺言，身后事從簡，昏迷前最后的囑托是下葬時讓蕭隱清端骨灰盒。

    按照黔城的習俗，第一晚是子女守夜，蕭隱清不能留在殯儀館。她聽從舅舅的安排，沒有多說什么，轉身時也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

    不過穆其信被叫住了，蕭隱清才停下來，跟他說：“我在大廳外的庭院等你。”

    與其杜絕他們與穆其信過多交流，不如讓他們親自問到底，一了百了，省去以后可能會出現(xiàn)的任何打探。

    穆其信走過來后，蕭母也轉身，走來舅舅身邊。

    “阿姨，舅舅?！蹦缕湫鸥麄円灰淮蛘泻?。

    蕭母遞來兩把鑰匙，“小穆，你們住回去吧?！?/br>
    穆其信猶豫著，沒有想接過的意思，蕭母又將鑰匙往前遞，“我總不能讓你們去住酒店。”

    這鑰匙遞到穆其信這里，沒遞到蕭隱清那里，就說明蕭母知道蕭隱清不會接。穆其信不想在這個時候做讓蕭隱清不高興的事情，但蕭母畢竟是長輩，是她的親生母親，穆其信沒有違逆的立場。

    舅舅接過鑰匙，揣進穆其信的衣服口袋中，“小清個性強，你居中說和說和。”他立刻轉變話題，不給穆其信拒絕的余地，“你們待到哪天？現(xiàn)在這個情況也沒法請你吃頓飯，下次再來一定提前告訴我們。”

    話音落地，兩個長輩的手機已經先后掏出來，點開了微信，準備掃碼。穆其信只能迅速拿出手機，點開自己的名片二維碼，“嗯……肯定是葬禮結束后才會離開的，飯應該我請，事情突然，這次只能先賠禮道歉了，下次我一定正式拜訪各位長輩?！?/br>
    可見一斑，蕭隱清母家的長輩都很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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