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圣誕節(jié)
喬溪靜靜地看著他。 圣誕節(jié)的氛圍彌漫了整個城市,某個街道的喧囂似乎穿透了墻壁,來到了他們的耳邊。 “為什么不要我的回答?”她問。 裴敘停下動作,微愣了一瞬,接著握住她的手腕,聲音沉悶。 “因為我不需要答案。” 他彎起嘴角,眼底沒有半分笑意。 “喬溪,你不用在乎我的喜歡……” “你只要陪著我就好了?!彼麄冗^臉吻著她的掌心,呢喃道:“……喬溪,圣誕節(jié)到了。” 跪坐在面前的少年虔誠又卑微,細密的吻落在她的掌心,仿佛贖罪者在親吻天使停留過的地面,祈望從中得到倚靠。 繾綣溫柔的吻結束后,他微仰著臉,眸光閃動。 “圣誕節(jié)快樂?!彼f。 月亮悄聲移動,從山巒的一端移到大海的彼岸,緩慢地將這座城市浸沒在了深冬的月光中。 裴敘快要跟這個夜晚一起融化在了喬溪面前,她伸手觸碰著裴敘眼瞼上的那顆黑痣,仿佛這樣才能擁有抵抗幻境的實感。 她順他五官的輪廓一點點描摹。 想著裴敘說過的所有過去,想著他是如此笨拙地補全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影子。 這樣的小心翼翼。 那一瞬間她想,原來這才是裴敘——沒有了疏離的禮貌,沒有了品學兼優(yōu)的外表……什么都沒有。 這個笨拙小心又愛哭的才是裴敘。 喬溪抹去裴敘眼角的淚痕,將他抱進懷里。 她眼眶發(fā)酸,五年前的那個圣誕夜,在裴敘蜷縮在床頭的時候,她也曾無助地站在街邊嚎啕大哭。 原來他們的十二歲都是那樣的難過,但喬溪沒有說,她只是輕撫著裴敘的后背。 “這個世界上沒有時光機……我不能去見十二歲的你,”她在他耳邊輕聲道,“所以想跟裴敘你說一聲對不起,如果能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br> 早一點,再早一點。 抱抱十二歲的裴敘,抱抱十二歲的喬溪。 “生日快樂,裴敘?!?/br> 她捧著裴敘的臉,認真地注視著。 “謝謝你出生在這個世界上?!?/br> / 【群青】 ——喬溪的小番外。 五年前的圣誕夜。 喬溪獨自一個人走出家門,帶上她所有的零花錢,逃離了正在客廳激烈爭吵的父母。 走了整整一個小時,走到了很遠的街區(qū),在一家畫材店里買下了她人生中第一盒水彩顏料——擺在貨架最顯眼的地方,精致華美的讓她心顫。 店員跟她說,這套顏料相當受歡迎,附近美院的學生很多都人手一套。 “小姑娘,你看看這個試色,一眼就能看出好壞,”店員把試色卡紙遞到她眼前,“怎么樣?不錯吧。” 其實喬溪看不出來好壞,她也不懂店員口中紙張的紋理粗細是什么意思。 她不會畫畫。 可是那套顏料太漂亮了,于是她就買下了它。 出了店門,她在路燈下拆開了顏料的包裝,叁十六色的顏料盒里,她一眼就看見了群青這個顏色。 喬溪將它取出來,那樣純粹又絢爛的藍色,乖巧地躺在她的手心。 寒風籠罩著她的指尖,她一動不動地盯著掌心里那抹藍。不知為何,她看著手心那管小小的顏料,突然大哭了起來。 就這么站在路邊,捧著那盒花了她大半零花錢的顏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直到哭的滿臉通紅,路過的人都對她投來詫異的目光,一個阿姨甚至貼心地走過來問她緣由。 但喬溪回答不上來。 她只是攥著那管群青,狼狽地擦著臉上的淚,斷斷續(xù)續(xù)地跟阿姨解釋她沒有關系。 等她哭夠了,她又走了一個小時,回到了恢復安靜的家中。 推開門,喬溪低頭看見了滿地的玻璃渣。 mama把金魚缸砸在了地上,碎片割破了她的小腿,傷口正在流血。 玻璃碎片反射著客廳的燈光,刺眼的光亮投射在墻角邊瀕死的金魚身上,它的魚鰓一張一合,橘紅色的鱗片不斷起伏著,暗紅的半透明尾鰭掙扎鋪在地板上。 是在求救嗎? 喬溪呆呆地站在門口,不解地看向金魚。 “喬溪,回房間去?!?/br> mama別過臉,慌張地捂住傷口,催促她。 爸爸站在落地窗邊,巨大的身影被沉默籠罩著,什么也看不清,就像一個失去聲音的惡魔。 “mama,小梨怎么辦。”她問。 “小梨”是那條金魚的名字,喬溪指了指它,平靜地看著mama。 “mama明天再去給你買,”mama強忍著心里的憤怒與不耐,“聽話,回房間去 。” “嗒——” 打火機的聲音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靜。 喬溪尋聲望過去。 看見爸爸點燃了一支煙,一口接著一口,無言地抽著,跳躍的火星在暗處十分顯眼,很快,她鼻腔就充滿了嗆人的煙味。 煙霧漸漸漫過房頂,遮住了頭頂?shù)牡鯚?,讓光線暗了下來。她最后看了一眼墻角的小梨。 發(fā)現(xiàn)它的魚鰓已經(jīng)沒有了動靜。 小梨沒有求救了。 “……” 喬溪收回目光,木訥地抱緊懷里的顏料,踩著那雙毛茸茸的兔子棉拖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關門上鎖。 遺憾木門沒辦法阻擋所有的聲音,下一秒,熟悉的爭吵聲還是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讓她避無可避。 那晚喬溪攥著那管群青的顏料,躲進了被窩,夢見了跟她一樣大小的小梨。 小梨不停地在她身邊繞圈,尾鰭像一張巨大的屏風,鮮艷的橘紅色占據(jù)了她所有視線。 她向小梨攤開手掌,對它說:“小梨,看,這是群青,很好看的藍色,跟你的橘紅色很搭。” 小梨停下了動作,轉了個身,在水中蕩起一圈圈波紋。 “不喜歡嗎?”喬溪疑惑地看著小梨,隨即笑道,“沒關系,盒子里還有好多個顏色,我一個一個拿給小梨看,總會有一個你喜歡的。” 小梨像是聽懂了一樣,繼續(xù)圍繞著喬溪轉圈??粗幸驗樾±娴膭幼鞫幤鸬牟y,喬溪雖然笑著,眼里卻漸漸溢滿了淚。 她一遍一遍跟它道歉。 “對不起,小梨。對不起,小梨……” 只是小梨,如果可以的話。 下輩子就不要再當金魚了吧。 / 喬溪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十點,她強睜開眼看了一下床側,空蕩蕩的,裴敘不知去了哪里。 她想躺下再繼續(xù)睡一會兒,臥室門被人打開,剛洗完澡的裴敘出現(xiàn)在了門口。 裴敘沒有吹頭發(fā),胡亂地用浴巾擦著頭,頂著一頭還在滴水的濕發(fā)爬上床??匆妴滔牭臐L圓的雙眼,微微一愣。 “我以為你還沒醒。” 退燒不久的裴敘聲音還殘留著一絲沙啞,像是白瓷的碗底沉淀了一層細沙,攀附在瓷面上。 喬溪正想回答,身上卻一沉,看見裴敘淡定地隔了一床被子跨坐在了她身上。 他低著頭,距離喬溪的臉不過叁十厘米的距離,發(fā)絲的水珠滴落在了喬溪臉上,惹得她不自覺地眨了眨眼。 “好冰。”喬溪不滿地嘟囔道,想打破這莫名的氛圍。 裴敘替她抹去臉上的水滴,又湊近了些。 “昨天晚上我沒有注意?!彼f。 “注意什么?” 熟悉的檸檬味經(jīng)過很冷空氣的過濾,變得更為清冽,喬溪猛地想起,她好像很久都沒有在裴敘身上聞到以前的那股香味了。 她對上裴敘的目光,思忖著他要說些什么。 只見裴敘徐徐開口。 “昨天晚上,你一件衣服都沒給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