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和她的生父不一樣,舅舅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這個人際嘈雜的大城市里給別人打零散的雜工,鉆小電焊工。可惜最近這幾年的生意并不太好做,電焊又默默地在時代中落了伍,他手里拿不出紅色的鈔票,每次都臉色艱難地對著莫婷欲言又止。 莫婷其實早就明白他的意思,本打算去打假期工,奈何學(xué)校放的較晚,一出校門,工作就難求起來。最終無奈,只好行色匆忙地回了家。 她很久沒回家,連黎黃色的街燈都格外陌生,走在路上,初秋散出的薄寒弄得衣服微褶,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拖出了刺耳的‘咕?!暎嬷@段路走的艱澀。 她站在那棟房子前。眼神冷冰冰地盯著那銅墻鐵壁一樣的大門。 “我回來了,mama。” 她小心翼翼地說,捏緊揣在兜里很久的鑰匙,不知為何,她家的門經(jīng)了十多年,一直沒有換過。也許是那個男人還具備著一點良心,或許又是因為懶。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一直不了解自己的父親,所以就無暇顧及太多,搖了鑰匙入孔,耳旁忽然響起了熟悉又曖昧的喘息聲。 又來了。 她這么想,轉(zhuǎn)頭要回到自己的房間,卻被沒鎖的臥室暈住了雙眼。 一對赤條條的雙臂,放浪形骸的靈魂,幽郁冷漠的妖女,和血色的唇脂。 莫婷移開視線,自己的兩只眼變成皺巴巴的抹布,有水從縫隙里被擰出來,濕漉漉地爬滿整個灰藍(lán)的大廳。 她聽他們顛三倒四的交談聲,聽著妖女嬉笑嬌嗔的蠱惑聲。 她甜蜜地誘惑著男人:“娶我吧,叔叔。” 男人用歡暢的深吻堵住她的唇。 莫婷連忙鎖住大門。她面無表情地站在了“家門口”,退出了這個滑稽又好笑的地方。 果然就不應(yīng)該回來,就像個笑話一樣。 幸虧這一次的放假時間并不長。莫婷忍痛割愛,在家外的酒店里住了幾天,就腳步匆忙地奔回了學(xué)校。她想回到從前,向往和松瑤她們過上嬉鬧的生活—— “南南,最近挺發(fā)達(dá)的嘛,這么多化妝品,誰送你的???” “一個朋友?!?/br> 過個屁的生活。 莫婷渾身一震,她閉著雙眼想:真是有夠痛苦的,我果然沒法和妖女共處一室。 那頭紅玫瑰般的頭發(fā)在她的心壁盤繞起荊棘,流溢著鮮紅色的血,她必須止住傷口,才能生活下去。 她悄悄地潛伏進(jìn)凌菁的房間,偷走了那把利齒。因為和玩的不錯的宿管朋友交班,調(diào)了監(jiān)控,才會發(fā)生這么順理成章的事情。結(jié)果呢,等她回過神來,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早就被她徹底毀壞,一切支離破碎。 我真惡心,她把剪刀狠狠嵌在皮包上,憤怒地想,我和那個男人一樣惡心。我們都是不負(fù)感情的混世魔王。才懶得管別人怎么想,只要自己快樂就好了。 我要快樂,她想,我非要開心起來不可了。 一切如她所料。擁有偏差的只是那個巴掌先打在了松瑤身上。好在最后收尾的結(jié)果沒有意外,只是委屈了一下自己的‘朋友’。莫婷面目冷清地旁觀著這個事實,仿佛在一切和她沒有關(guān)系。 可等到入夜,所有人吃完火鍋,都沉浸在溫暖的被窩中沉沉睡去時。她又在宿舍翻來覆去,轉(zhuǎn)頭又想,還是去道個歉吧。 她和松瑤吃了一頓飯,沒想到對方出乎意料地看清了自己所有的小把戲。將她戳得千瘡百孔,片甲不留。等她嚎啕大哭承認(rèn)了什么,后者才松了口說:“你自己想吧。我只是一個局外人,無權(quán)評價你們之間的任何事情。” 她狼藉地回到了那間冰冷的宿舍。 宿舍只剩下三個人,她抬頭苦笑。貝蓓團(tuán)在被子里不說話,周南南在化著妝,哼著歌不理她。周圍一切都灰灼灼的,就像她的家。 “我好累?!?/br> 無人應(yīng)答,莫婷就對自己說,她摸著衣袖,進(jìn)了屋內(nèi),換了鞋,雙眸熱得像火,她看著周南南背對著她的樣子,心中突然闖進(jìn)了一股無名之火。 “我真他媽煩你!”她破口大罵,受控不住地揪起周南南的頭發(fā),“都怪你,要不是因為你,我的大學(xué)生活至少能過的很幸福,要不是因為你——” 她崩潰了,血淚直流,一下子就流到了底。莫婷俯瞰著周南南的臉。天旋地轉(zhuǎn),頭暈?zāi)垦?,她看到周南南在哭,她為什么哭,不知道……又看向身后的鏡子,自己面目猙獰的表情,撐的快要爆開的紅血絲——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我最討厭小三了?!蹦糜弥挥袃蓚€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只是個賣的?!?/br> “……那也討厭?!?/br> 她定定地看著散著落幕訊息的電影,想到周南南淚痕遍布的那張臉,沒忍住,噗呲地笑出聲來。 “爸爸。”莫婷止不住眼淚,“我也最討厭爸爸了?!?/br> 她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小時候的莫婷會和mama在家門口等爸爸回家。 可無論等到多晚,爸爸卻總是不回來。小莫婷就去問mama:“爸爸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爸爸總會回家的?!眒ama溫柔地?fù)崦怂哪X袋,“我們莫婷背九九乘法表不是很厲害的嗎?老師教的都記住了對不對?如果爸爸不記得回家的路的話,你就用電話撥打這一串?dāng)?shù)字,爸爸馬上就能受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