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狠毒
耿家老漢這話,等于是直接罵人家祖宗了。 換做旁人,可能當(dāng)時就要抄刀子拼命??墒呛鷸|就那么微微一笑,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不但如此,而且態(tài)度越發(fā)的謙和。 “耿家老哥,給錢不成,給房也不成,您和我說道說道,到底為啥就不是搬呢!不是逼著您搬,逼著您賣。可你們一家,關(guān)乎到周圍幾十幾百家,您是講事理的人,得給個說法吧?您要是有什么難處,說出來,我能幫的一定幫。要是真的搬不了,我再想其他的辦法。” 說到此處,胡東環(huán)視一周,對周圍百姓笑笑,“方才我說大元的地契不管用,那是說笑話。地契就是地契,我胡某人是讀過書的,圣賢的道理說成大白話,就是管他誰做皇帝,百姓的就是百姓的。不能因為改朝換代變天了,就不承認(rèn)百姓手里的財產(chǎn)?!?/br> “這話說得好!” “胡爺高見!” “胡爺仁義!” 胡東話音落下,周圍又是一片喝彩。 人人心里有桿秤,雖說是看熱鬧眼紅嫉妒心里發(fā)酸。但人家的終歸是人家的,你可以恨他厭他人心不足。但也不能昧著良心,拍巴掌說人家的不是。東西是人家的,外人沒資格指摘。 “我自己家的房,憑啥給別人說法?” 雖話是這么說,但墻頭的耿老漢語氣已經(jīng)松動不少,大聲說道,“我們祖上是贛州逃荒過來的,我太爺爺挑著擔(dān)子,一頭是他老娘,一頭是我太奶和爺,在應(yīng)天府落腳,靠給人掏糞,一輩子夾著尾巴做人,在這運河邊上置下了三間房?!?/br> “到我爺爺那輩,接著掏糞,又多了三間。我父親長大后,也還是跟著大人掏糞。我們家干的是臟活,可心里勤快,身上都是大糞味,可賺來的錢是干凈的!” “到我十來歲時,我爺爺和老父親琢磨著,不能讓再讓我也去扒糞溝去。勒緊褲腰帶在沿河邊支了一個小鋪,老天保佑,我們置了十六間房!” “可是后來趕上大軍攻城,我們家在外城的小鋪,一把火被燒了干凈。祖宗幾代人留給我的,就剩下這些房子了??恐@些房子吃瓦片,我生兒育女養(yǎng)活老小,日子還算過得去?!?/br> “你們說要賣這房,我是一萬個不愿意。不是錢的事,而是我要是賣了,總絕對對不住祖宗的艱辛。諸位街坊也都是窮苦人出身,您們說,幾代人置這么點產(chǎn)業(yè)值得嗎?現(xiàn)在賣了,一時痛快了,可我這輩子還有什么留給后人的呢?” “你說是給房,給小鋪,給銀錢??晌艺f句不好聽的,我這一輩子都在外城討生活,各色各樣的人見多了,各種話也聽多了。當(dāng)面說得好,背后下刀子的事,見了不是一兩次?!?/br> “胡爺,有些話白讓我挑明了說,那沒意思。你們究竟是什么路數(shù),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想跟你斗,更不是要跟你爭,咱們井水不犯河水?!?/br> “我們小門小戶不求大富大貴,只想著關(guān)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將來我死了,十六間房兩個兒子一人一半。他們還挨著住,孫子輩的也在一塊,這個家就散不了。” “您要是想玩硬的,我耿家這幾口人,陪著!” 一番話,周圍鴉雀無聲。 還是那句話,公道在人心。說征地是好事,可是這好事中總有些大家伙看得云山霧罩的疑團(tuán)。既然是好事,貼告示的也是官府,怎么出面的都是這些潑皮呀? 既然是好事,怎么這些潑皮還威脅人家拐人家的孫子,賣人家的女眷呢?好人,能說出這話來嗎? 胡東一直點頭聽著,沒啥表情,等耿家人說完,拱手道,“您說的對,祖宗賣命留下的產(chǎn)業(yè),不是一個錢字能衡量的。換做我,我也不愿意。你搬了此地,搬的不是家,賣的不是房,而是你耿家這百十年的滄桑舊事!” “不過,有件事您大可放心。您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怕我們過后反悔不兌現(xiàn)。這么著,先不打擾貴府。晚點我再讓人請你們來,咱找個官府中人做保,口說無憑簽字畫押,蓋上印章。話不說死,到時候您覺得不成,我這邊還有誠意!” 說完,胡東轉(zhuǎn)頭,臉色陰沉的對老寬叔做個眼色,又對黃三等人道,“走,回去!” 黃三不解,“胡爺,這就走?” 胡東道,“走!” 誰都沒想到,先前說了那么多話,這事到最后說走就走了。 不過就事論事,無論是鄉(xiāng)親街坊,還是耿家人,對這胡東的為人處世還是挺滿意的。認(rèn)為這人,還算靠譜厚道。‘ 這胡爺算是個人物,算是個豪杰! 一場風(fēng)波散去,沒了更大的熱鬧可看,這塊運河邊的地方又恢復(fù)平靜。等到夕陽落下,家家戶戶中都冒出了炊煙。 外城一家小酒鋪的后堂里,胡東坐在太師椅上,手中兩塊銀元當(dāng)成核桃盤著,閉目沉思。他手下的潑皮,都大氣不敢喘的站在兩側(cè),只有老寬叔坐在一個圓凳上,等著他發(fā)話。 “老寬叔!”胡東終于開口,“事還要勞您出面!” 老寬叔皺眉道,“難,耿家那人是犟種,祖宗留下的東西,輕易不會賣的!” “cao,他還是嫌錢少!”胡東睜開眼睛,面色有些猙獰,“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當(dāng)我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口口聲聲祖宗多艱難,也口口聲聲說他有倆兒子!他媽的,要是直接給他一千銀元,十座宅子,他搬得比誰都快!” “哪能給他那么多?”老寬叔急道,“你要是給了,其他人再鬧起來,這地還征不征?” 人都有私心,若是這地方不拆,老寬叔頂多是個貧民窟的保長,而若是拆了他搖身一變就是富裕地區(qū)的保長,那威風(fēng)就大了。再說胡東也答應(yīng)過他,只要他幫著征地,事成之后,他家那不成器的兒子定在應(yīng)天府也能謀個差事。 說穿官衣那是扯淡,但起碼能穿上皂衣,配上腰刀,在百姓中也是人上人。 “胡爺,老寬叔說的對!”黃三也開口道,“這些刁民,蹬鼻子上臉貪得無厭。你現(xiàn)在給了耿家,以后保不住還有別家。獅子大開口,咱們也受不??!咱們干著營生,是為了財路,可不是做善財童子!” “呵呵,我給他奶奶個抓兒!”胡東臉上滿是陰狠冷笑,“他們耿家,現(xiàn)在躲在屋里不出來,咱們不好強拆。可把他們從耗子洞里逗出來,就由不得他們了!” “您的意思是?”黃三問道。 胡東放下手里的銀元,“讓他們來這,就說找了官府來簽約,價碼給他們提雙倍。當(dāng)場畫押,當(dāng)場給銀子和新房的房契。只要他們爺倆出來,你那邊就........” “我那邊直接把房子退了,到時候他們不認(rèn)也得認(rèn)!”黃三明白了,開口笑道。 “不成!”老寬叔道,“這么干,咱們可不占理,要鬧出事來的!哪有趁人家不在,扒人家房子的道理?” “老寬叔,你就放心吧,他們鬧不起來。”胡東冷笑,“白天人多眼雜,咱們束手束腳。到了沒人的地方,一手刀子一手銀子,還攥著他家里人的性命,他敢翻天?” 說著,不屑道,“他告狀?他不告能活,告了家破人亡,哪頭輕哪頭重他自己會掂量。我給了他生路,他就不會走死路?!?/br> 隨即臉色越發(fā)陰沉,“想從我這訛錢,門都沒有!你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別說是他祖宗,就是天王老子留給他的,也必須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