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下套(2)
“國家取士,首先是德行才學(xué),要慎之又慎!” “朕倒是有個(gè)想法?!敝煸薀桌^續(xù)開口道,“本次科考的成績(jī)士子們不服氣,情有可原。對(duì)于士子的聲音,朝廷要重視!” “重新審卷是必須的,至于閱卷官嘛。朕倒是以為不必再選他人,依然是原先那些人就好。” 說著,朱允熥笑笑,“難題是他們出的,難題也要讓他們來解?!彪S即,頓了頓了,“新科的狀元,探花,榜眼三人倒也名至實(shí)歸,加入閱卷官中去,一并審卷?!?/br> 一開始,凌漢還頻頻點(diǎn)頭,尤其是那句難題是他們出的,就讓他們?nèi)ソ猓鹾纤摹?/br> 科舉取士鬧了那么大的難題出來,自然要始作俑者去處理。狀元榜眼探花三人,名次實(shí)不能隨意更改,也在情理之內(nèi)。 “他們?nèi)羰菚允?,便補(bǔ)錄一些北方士子,堵住悠悠眾口!” “但若是北方士子真的才學(xué)不足,再審一次依舊無人上榜,他們也無話可說!” 這話,頓時(shí)又讓凌漢眉毛立了起來。 “皇上,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狀元探花之名事關(guān)重大,不改可以,歷朝歷代也沒有黜落前三的前例。可補(bǔ)錄是何道理?若北方有人當(dāng)中,那就應(yīng)當(dāng)在南人士子中選才學(xué)不足者黜落?!?/br> “臣想來,皇上的意思是,已考取的南人士子,朝廷認(rèn)。然后,做下表面文章,補(bǔ)一些北方士子,弄些不疼不癢的名次上來,堵眾人之口?” “士子之口,能堵住嗎?昭昭史書,能堵住嗎?” “再說了,他們已經(jīng)審了一遍,再審還不是一樣?” “皇上!”凌漢怒道,“您這不是和稀泥,一錯(cuò)再錯(cuò)嗎?” “凌漢!”郭英起身,須發(fā)皆張,“你怎敢在皇上面前,這么說話?” “本官自與天子說話,與你何干?”凌漢怒目而視,“別人怕你武定侯,你當(dāng)我凌漢怕你?” 倆老頭就跟斗雞似的,在朱允熥面前大眼瞪小眼,氣喘吁吁。 朱允熥不禁有些啞然,“凌愛卿,你這脾氣也太急了?!闭f著,又道,“朕這怎么是和稀泥呢?你是沒明白朕的苦心。哦,北方人一鬧,國家的科考就不算數(shù)了,重考?” “那南方人一鬧,是不是也要如此。那科舉成什么了??jī)簯騿??朝令夕改,朝廷威?yán)何在?” “重新閱卷,酌情補(bǔ)錄北方士子,朕的話你還不明白?一定要此次科考成績(jī)作廢,再選考官,你才滿意?” “臣當(dāng)然不是這個(gè)意思!”凌漢開口道,“可之所以如今鬧成這樣,就是因?yàn)榭脊僦牟还2还?,還有何道理再為天下士子審卷?臣的意思是,換人?” “換誰?”朱允熥也不高興了,皺眉道。 “朝中才學(xué)杰出之人大有人在!”凌漢大聲道,“再者說,為國取士,閱卷之人都是江南官員,本就不公!”說著,喘口粗氣,繼續(xù)大聲道,“當(dāng)南北混合,一視同仁!” 朱允熥臉上的笑容漸漸不見,開口道,“按你說這么辦,朝廷大動(dòng)干戈,要不要重新選題呀?按你這么說,那不是坐實(shí)了本次科考有鬼嗎?” “皇上,有鬼沒鬼,天地人心自然皆知!”凌漢開口硬頂。 “那朝廷顏面何在?”朱允熥心中又氣又笑。 “和稀泥就有顏面了?”凌漢大聲道,“皇上,您以前不是這樣的。您以前對(duì)就是對(duì),錯(cuò)就是錯(cuò)??偢嫉日f,朝廷諸宮也好,您這個(gè)天子也罷,不能因?yàn)槊孀樱瑢㈠e(cuò)就錯(cuò)。要知錯(cuò)改之,才能給與天下臣民公允!” “你是在質(zhì)問朕?”朱允熥繃著臉。 凌漢大步上前,“皇上以君威欺臣耶?”說著,直接哽咽道,“皇上想大事化小,可科舉乃是國本啊!臣乃大明御史,有直言之責(zé),皇上不許臣說話,可是不愿意聽忠言,覺得逆耳?” “你........”朱允熥氣得心里突突,“朕說了這么多,你真不明白?”說著,擺手道,“你下去,好好的想想,朕說這些話的意思!”說著,又道,“凌愛卿,也就是你,旁人來了這些話朕未必會(huì)說,也未必會(huì)說的這么透!” “朕看你是關(guān)心則亂,如今心里有火,沒明白朕的意思。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來和朕說!” 凌漢看著朱允熥,片刻之后凄苦的笑笑,隨即居然出人意料的叩拜大禮。 “臣明日來,皇上也是這么說。皇上既然意已決,還是要用那些人閱卷,還是要認(rèn)這次的成績(jī),還是要和稀泥,臣無話可說!” 說著,在朱允熥詫異的目光中,老頭竟然摘了頭上的官帽,輕輕的放在手邊,再次叩首,“臣老了,有時(shí)候想不通皇上的意思。再留在皇上身邊,也只能讓皇上生氣!” “做人要知道進(jìn)退,臣不能總是倚老賣老。” “臣,請(qǐng)辭!” “你........”朱允熥馬上起身,“為何如此?就這么生氣?” “臣告老還鄉(xiāng)?!闭f著,凌漢也起身,再次叩拜,“臣既不能為士子請(qǐng)命,又不能為君王分憂,無面目再居高位?!?/br> 說完,捂著臉,哭著退下。 殿中一片沉寂,誰都沒想到,凌漢竟然犟到這個(gè)地步。 朱允熥不過是說了他幾句,居然直接甩袖子不干了。 看朱允熥坐在那,氣得滿臉猙獰,李景隆悄悄退到身后,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皇上!”武定侯郭英開口道,“其實(shí),凌漢那老不.....老臣,脾氣就是犟,人心是不壞的。當(dāng)年咱們剛開國的時(shí)候,因?yàn)榻o太子爺大婚的花費(fèi),他在大朝會(huì)上就跟老皇爺頂了起來,弄得老皇爺都下不來臺(tái)?!?/br> “老臣以為,他倒是沒什么壞心,您.........” “朕沒有得罪他的意思!”朱允熥擺手道,“朕此刻心中倒是很有些哭笑不得!” 就這時(shí),外邊突然嗷的一嗓子傳來。 “大明朝不公,要亡國啦!” 朱允熥頓時(shí)愣住,李景隆嚇得一個(gè)哆嗦。 “大明朝要亡國了!”凌漢老頭在外邊哭得撕心裂肺,“皇上不聽忠言,大明朝要亡啦!太上皇,太子爺!皇上不聽忠言啊!” “李景隆!” 朱允熥怒喝一聲,李景隆已嗖的躥出去。 ~~~ 凌漢老頭哭得稀里嘩啦,對(duì)著奉天殿右側(cè),通往太廟的方向,叩首大哭。 “列祖列宗啊..........嗚,嗚!” 老頭正說著,一雙大手直接捂住他的嘴,拖到一邊。 凌漢看清來人,卻掙脫不得。 “老大人,老大人!”李景隆低聲勸慰道,“您先稍安勿躁,聽我一言!” “呔!你這弄臣賊子,離老夫遠(yuǎn)些!”凌漢大聲怒斥,“都是你們,把皇上帶壞了!” “我...........”李景隆被老頭罵得七竅生煙,但還是忍著怒氣,耐著性子說道,“您真沒明白皇上的意思嗎?皇上那是和稀泥嗎?皇上那是下套呢?” “啥套兒?”凌漢不哭了,直直的問。 李景隆松開老頭,“一把歲數(shù)了,你這勁兒還不??!”就在老頭即將再次大罵的時(shí)候,開口道,“我問你,你現(xiàn)在覺得皇上和稀泥,偏袒他們。那些審卷的翰林,主考們,是不是也這么想!” 凌漢想想,點(diǎn)頭,“??!”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腳上泡都是自己走的!”李景隆繼續(xù)道,“就那些翰林院的書生們,還以為皇上維護(hù)他們呢,再審卷,定然不許有選中士子黜落的情況發(fā)生,而且他們已經(jīng)審了一遍,再審的話,是不是北方士子那邊,依然........” 頓時(shí),凌漢有些懂了,“你的意思是,皇上等那些人自己作死?” “這話你說的,不是我的說的!”李景隆笑道。 凌漢一拍腦門,“哎呀,那....那不是要滾滾人頭......” “老大人!”李景隆又低聲道,“您呀,想左了!” 凌漢呆立當(dāng)場(chǎng),想了許久,最后看看李景隆,“老夫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