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祭海(1)
為什么這世上,哪怕是上到九十九,下到不會走的人,都知道某件事是錯的,可依舊不能推翻。 而且還要一錯再錯,甚至當權者不惜動用手里的權力,也要拼命維護錯的,讓它從黑變成白呢。 正是因為,推翻這錯的,那當初把這些錯說成正的人就有錯。 老爺子們能錯嗎?老爺們錯了,你們也要聽著忍著,看著受著。 一旦把這樣的事推翻,那些老爺之中就要有人倒霉。 往往一個人倒霉,能串聯(lián)出一群人。所以為了不被串聯(lián),這一圈人心照不宣的拼命維護,就是不能讓他們所作的錯,被推倒。 他們的錯足以毀滅別人的一生,毀人他們絲毫不手軟。但只要他們有稍稍被傷害的可能,就委屈到不行。 京城之中,科舉之事沸沸揚揚。 滿京城的人,無論學子還是販夫走卒,都在翹首以盼新的結(jié)果。 就在京城喧囂紛亂之時,錦衣衛(wèi)指揮使何廣義帶著一支兩百多人的隊伍,已經(jīng)到了山東膠東半島,準備出海東渡倭國。 海港里,數(shù)艘準備揚帆起航的軍艦靜靜???,船上船下都是奔走忙碌的水手,不停的運輸著海上要用到的蔬菜,清水等物。 三下一郎穿著簇新的錦衣衛(wèi)鴛鴦戰(zhàn)襖,按著腰間的繡春刀,對著那些水手們大喊,“哈伊庫,哈伊庫!” 遠遠望去,他這威風凜凜的模樣,好似將軍一般。 這次去倭國,何廣義不但帶上這三下一郎,還在那些俘虜?shù)馁寥酥?,選出一些老實聽話的一并交給三下一郎統(tǒng)領。 “哈伊庫,八嘎雅鹿!” 一個倭人水手腳下打滑,從通往戰(zhàn)艦的斜板上掉落。三下一郎大罵一聲,快速沖過去,掄起腰刀就打。 “私密馬賽!”被打的倭人不敢還手,就那么站著結(jié)結(jié)實實被打了幾下,頭破血流的繼續(xù)干活。 ~~~ “呵,小矬子真他媽狠!” 岸邊,一處涼亭下,膠東守備孟固看著這一幕,嘿嘿的笑。 “他娘的,老子家里使喚驢都沒這么使喚的!哎,你還別說,這幫小矬子干活是他娘的比老子家的驢強!” 坐在他身邊的何廣義,因為這幾天連續(xù)都在水路上顛簸,面色有些不好,很是蒼白,人都仿佛瘦了一圈。 忽然,他感覺身邊有人碰了他一下。 轉(zhuǎn)頭一看,孟固不知從哪掏出一張夾著大蔥豬頭,油汪汪的油餅遞過來。 “吃點?”孟固道。 “不了........嘔!”何廣義客氣的擺手推辭,下一秒鼻子中涌入油膩的味道,頓時干嘔起來。 “嘿嘿!”孟固嘴里嚼著烙餅,含糊不清的說道,“俺婆娘懷大小子的時候,也這么吐!” “老子他娘的揍死你!”何廣義擦把嘴笑罵。 旁人是不敢和他這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這么說話的,孟固卻行,因為他們從小就認識。 何廣義的老子何福兒是老爺子的義子,早年戰(zhàn)死之后,何廣義跟隨兄長駐軍山東。這孟固的爹,當時就是何廣義兄長手下的悍將。 后來何廣義的兄長追擊倭寇時戰(zhàn)死,身邊隨著主將一塊戰(zhàn)死的,就有孟固的爹。 孟固家也不是什么真的大老粗,按照族譜,人家還是亞圣的后人。 “二爺,和你說個事!”孟固嚼著大餅,說話帶著nongnong的大蔥味兒。 何廣義挪下凳子,往邊上動動,開口道,“想換個差事?這事我?guī)筒簧厦Γ瑒e看我看著風光,其實手里半點權力都沒有!”說著,頓了頓,“家里有錢沒有?準備點,等我回來,帶你去找李景??!” “呸!”孟固水蘿卜粗的手指,從牙縫里摳出一絲蔥,然后又吸進嘴里,“俺不是要你幫著升官!”說著,放下餅,雙手在衣甲上擦擦,看著戰(zhàn)艦那邊的奔忙的倭人水手,繼續(xù)道,“俺這守備滋潤著呢,官雖不大,可在膠東這片,誰也管不著俺!” “每年除了軍餉上吃點空餉,地方上大戶人家有孝敬,知府老爺那邊有雙賞。海上都是俺說了算,鹽呀糖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根本不缺錢花!” 何廣義想想,對方說的也是。 天下就不可能真的干干凈凈,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千百年來的潛規(guī)則不是那么容易去除干凈的。朝廷看的再死,他們也有撈錢的手段。 或許準確的說,只要官職有一定權力,都他媽不用撈,自然就送來了。推都推不出去,推出去就是得罪人,這官也做不長久。 “那你要我?guī)湍阕錾??”何廣義斜眼看看孟固。 “嘿嘿!”孟固的大手搓搓,沖戰(zhàn)艦那邊努嘴,“倭人給俺留幾個,不多,三五個就行!” 何廣義瞅瞅他,“你要大活人干啥?家里頭缺奴婢用?” 孟固低頭,“給俺爹上墳!” 頓時,何廣義明白了。 孟固微微嘆口氣,“當初俺爹的尸首在海里找不著,岸邊是衣冠冢。下葬那天,俺在俺叔叔大爺,還有俺爹的墳前發(fā)誓來著,將來定要在他墳前,宰一百個倭人祭奠他!” 說到此處,他臉色有些無奈,“他娘的,這都多少年了,就是湊不足那個數(shù)?前幾天俺大兒子做夢,你知道夢著啥了?” “啥?”何廣義問道。 “俺大兒說在夢里,他剛下了學從學堂回家,進了院子就看一個黑衣服干瘦的老頭,盤腿坐俺家炕上!” “俺大兒第二天跟俺說,他沒見過他爺,但在夢里他就知道那是他爺!” “而且,俺大兒說他的爺?shù)拈L相,跟俺心里是半點不差呀!” 何廣義默默聽著,追問道,“后來呢?” “俺大兒說他一進屋就問,爺爺,俺爹呢?”孟固繼續(xù)說道,“俺爹坐炕上對著后房一指,沒說話。俺大兒就去后院找俺,說俺光著膀子,在地上刨坑,刨得可深了!” 說到此處,孟固七尺高的漢子,似乎有些害怕,“二爺你知道,俺爹沒的那年,俺自己跟著陰陽先生,去墳地上刨的坑。那次,俺也是光膀子刨的!” 都說鬼神乃無妄之說,可世人誰能不敬鬼神。 何廣義聽了也有些發(fā)毛,但還是嘴上說道,“你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不是,俺找人問了,是老爺子來跟俺要東西了。逢年過節(jié),清明鬼節(jié),金銀元寶香火紙錢俺是一樣不落呀,老爺子找俺要啥?故模著他老人家在下邊不解氣,讓俺給他宰倭寇呢!” “他娘的,前些年吧,隔三差五還能逮幾個,可現(xiàn)在倭人也不來呀!”孟固繼續(xù)道,“二爺,你手下這么多,留幾個給俺!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