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兵道(1)
天很冷,那種刺骨的寒仿若能穿透一切直接深入骨髓,讓人忍不住顫栗。 藍(lán)玉起身,撩開軍帳的一角。外邊的寒風(fēng)蜂擁而入,吹亂他幾縷銀發(fā)。 此時,正是夜晚之中最為混沌陰沉的時刻。 “寅時了!”他自言自語一聲,然后大手狠狠的搓著臉龐,讓凌晨的寒氣驅(qū)趕身體的最后一絲隨意。 然后從冰冷的褥子上起身,他連睡覺都穿著戰(zhàn)袍,連靴子都沒脫。 呼! 軍帳完全被掀開,打量的寒風(fēng)潮水一樣席卷而來。 “嗯!” 帳篷中的另一邊,朱高煦下意識的裹緊了被子,在被窩中蜷縮成一團,口中發(fā)出呢喃。 藍(lán)玉微微皺眉,然后走過去蹲下,身后在朱高煦臉蛋上拍打。 啪! “起來了!” 啪! “起了!” 昨夜,朱高煦入睡得十分艱難。 他從沒住過這么簡陋的軍帳,連床都沒有,席地而臥。沒有火盆,這里面冷得好像冰窟窿一般。 長這么大,他沒受過這樣的罪。 好不容易把被窩捂熱了,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之中感覺有人在扇他的嘴巴子。 “誰呀?”他強忍睡意,半睜沉重的眼皮,眼角的吃模糊讓他只能看見面前有個模糊的人影。 緊接著,啪! 朱高煦瞬間醒了,眼角的吃模糊被扇飛了,他看到面前,藍(lán)玉又揚起另一只手。 “等等......你......為啥打我?”朱高煦用被子捂住半邊臉,怒道。 “什么時辰了還不起身?”藍(lán)玉呵斥道,“這是軍營,不是你家炕頭!” 朱高煦頓時清醒過來,趕緊手忙腳亂的起身,可剛掀開被子,又馬上被冷風(fēng)激得渾身打擺子。 “大老爺們,連眼皮都睜不開,還能帶兵打仗?”藍(lán)玉還在邊上挖苦笑罵,“昨晚上老漢告訴你了,睡覺別脫衣甲。你倒好,愣是說你穿衣服睡不著。” “若是此刻敵軍打來,他們會給你穿甲的時間嗎?不等你穿戴利索,他們已經(jīng)沖到了中軍,你再墨跡一會,就光著屁股落人家手里了?!?/br> “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打仗的,這點常識都不知道?衣不卸甲不明白嗎?出征在外,除了拉屎尿尿之外,個把月不脫衣甲是常態(tài)。身上長跳蚤,褲襠生虱子是常事。” “快點,用不用老漢我伺候你高陽郡王爺!” 朱高煦在藍(lán)玉的呵斥聲中,手忙腳亂的穿好衣甲。 等好不同意把馬靴套上,他已是氣喘吁吁仿佛剛劇烈廝半天一般。 “這個時間,夠你的營地被敵人穿透兩回,夠你死八回?!彼{(lán)玉面無表情,“走,跟我去巡營!” 朱高煦現(xiàn)在腦袋還是懵的,根本都沒分清什么事呢。 抬頭看看天色,“藍(lán)帥,這.....天還沒亮呢?” “敵人會等天亮來打你嗎?”藍(lán)玉冷笑道,“現(xiàn)在是寅時,一天之中天色最暗,也是人最困最放松警惕的時候,正是襲營的最好時機,你連這個都不懂?” “可是......”朱高煦被外面的冷風(fēng)一吹,打個哆嗦,“咱們現(xiàn)在也不是在軍營里呀?” “你錯了,營地雖小,但也是軍營!”藍(lán)玉上前,幫著朱高煦拉緊盔甲的帶子,“走,出去轉(zhuǎn)一圈!” 寅時的夜色,最是清冷暗淡,混沌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藍(lán)玉一手扶著腰間的皮帶銅扣,一手按著刀柄,面無表情走在前面。 朱高煦搓著臉頰,吐著白氣,跟在他身后。 “從現(xiàn)在開始,把你以前在軍中學(xué)的那些都忘掉?!币贿呑?,藍(lán)玉一邊開口道,“因為從現(xiàn)在開始,不是王爺千歲,就是普通的帶兵官!” “哼,公子哥兒一般,精銳武士簇?fù)碇詈玫募鬃詈玫鸟R最好的弓,打出來的勝仗有什么好夸耀的?!?/br> 正說著,藍(lán)玉走到一座帳篷邊,恰好是朱高煦的親兵們,里面?zhèn)鱽泶似鸨朔镊?,分外熱鬧。 “好兵都讓你帶瞎了!”藍(lán)玉轉(zhuǎn)頭,看著朱高煦,“人都走到帳子口了還沒察覺?要是有敵人摸進來,對準(zhǔn)脖頸一刀,以后就他娘的長睡不醒了!” 朱高煦低下頭,羞愧的說不出話。 “為何這個時候起來巡營?”藍(lán)玉繼續(xù)說著,“第一,這個時間是兄弟們睡得最死的時候,保不齊暗哨都睡了,人都不是鐵打的難免挺不住,所以領(lǐng)兵之人,就要更加留心?!?/br> “第二,這個時間巡營,能看清自己營地的疏漏,天下沒有萬全之事,尤其是帶兵。但早察覺才能早改正,改正之后不再犯,確保均軍營萬無一失?!?/br> “第三,若有敵人來襲,你這個主將在,將士們就不會亂。嘿嘿,只要你主將不瞌睡,指揮有方,不管進來多少敵人,都要留下性命!” “第四,這是表率!” 說著,藍(lán)玉站住腳步,回頭道,“你手下那些軍官們,兒郎們見你這個頭兒早早的起來巡查,他們還好意思睡懶覺嗎?” 隨后他的聲音柔和幾分,“你要知道,帶兵是辛苦活兒??!作為主帥不用上陣廝殺,但是其他的付出卻半點不少。” “高煦謹(jǐn)受教!”朱高煦正色道,藍(lán)玉和他說的這些,從沒有人和他說過,更沒有人教過他。 “帶兵也是個漫長的過程,首先要樹立威望,然后才能令行禁止?!彼{(lán)玉又道,“要有耐心,要以身作則?!?/br> 朱高煦深深鞠躬行禮。 “這邊走!”藍(lán)玉轉(zhuǎn)身,再次邁步。 他們的營地不大,不用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轉(zhuǎn)完。 “說說,你發(fā)現(xiàn)這營地有什么破綻沒有?”走出營地之后,藍(lán)玉問道。 “嗯.....”朱高煦想了想,以前他在軍中這些事都是別人去做,他根本不插手的,驟然相問之下,他還真的一時半刻說不出來。 “首先,你沒有放哨,明哨暗哨都沒有。其次,所有的軍帳一目了然,若是敵人突進來,一馬平川?!?/br> “還有暗樁箭樓絆馬繩你根本沒預(yù)備,更可氣的,是你根本沒讓人點火!” 說著,藍(lán)玉蹲下,擺手讓朱高煦湊近,然后抽出匕首在地上劃著。 “假如這是你布置的營地,外圍的斥候陷阱等不用說,營地周圍是不是要有壕溝圍墻?進入營地的通道是不是精心布置?” “大營之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整個大營,是數(shù)個堡壘一樣的小營聯(lián)合組成。遇到敵人突襲在哪里集合?哪里是陷阱?哪里是反擊的通道?” “戰(zhàn)馬都能能放在一處嗎?戰(zhàn)馬怕驚,要放在保險的地方,而且起碼要有三成戰(zhàn)馬,是拉起來就可以騎著打仗的.......” 說起如何布置營地,藍(lán)玉滔滔不絕。 朱高煦眼神明亮,認(rèn)真傾聽。 有些事看著雖小,卻是藍(lán)玉一輩子的經(jīng)驗。 說了許久,藍(lán)玉口都干了,才瞪了朱高煦一眼,“若我是你敵人,你小子早就死了八百回了!”說著,又氣哄哄的道,“你看你帶的兵,都是什么少爺兵?咱們在這邊這么大動靜,他們那邊還呼呼大睡!” 朱高煦羞愧的低頭。 “你看看咱的人!”忽然,藍(lán)玉轉(zhuǎn)頭,看著暗處,“親嘴!” 那邊驟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摸砸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