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人在人間的痕(1)
“滿朝文武就他媽沒一個好人!” “哈哈哈哈!” 茶館中,一位四旬年紀(jì)員外模樣的男子放下手中的報(bào)紙,揶揄的笑罵一句。頓時(shí),引得周圍一陣大笑。 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京師的老少爺們養(yǎng)成了每天早上早早的來茶館,人湊份子要上一壺茉莉花兒,外加一份應(yīng)天時(shí)報(bào)。 一邊看報(bào),一邊喝茶,一邊罵,一邊笑。 罵的是貪官污吏,笑的是官員的是非,花邊新聞。 “三爺,您怎么說滿朝文武都沒好人呢?”茶館的店小二,靠著窗戶笑問。 “有好人能這么霸道嗎?”叫三爺?shù)膯T外點(diǎn)著報(bào)紙的頭版,“諸位看看,好家伙,就因?yàn)槿思野材蠜]派遣使節(jié)來大明吊唁。萬歲爺竟然龍顏大怒,禮部理藩院連番的發(fā)國書。你們瞧這國書寫的什么?臨大國而不知禮儀,受天朝教化而不知恩德!” “嘖嘖,還有五軍都督府跟兵部,也跟著起秧子,說要陳兵邊境給安南點(diǎn)顏色看看!”三爺又看了一眼報(bào)紙,驚呼道,“嚯,看這位嘿!廣西都司指揮使桂林總兵,高陽忠壯侯之子韓觀給萬歲爺上書。臣愿領(lǐng)三千虎賁,踏平安南,擒番王于太祖高皇帝陵前....嘖嘖,這不欺負(fù)人呢嗎?” “哈哈哈哈!”周圍又是一陣爆笑。 但這笑,怎么聽都是得意的大笑。 三爺雖是帶著揶揄的口吻,但說起這事?lián)u頭晃腦,滿帶著那么一股天朝上國子民的俱有榮焉。 “咱們洪武爺在位的時(shí)候,修內(nèi)政建學(xué)堂,說什么四海之內(nèi)皆大明藩屬,天朝不加之與刀兵。到咱們現(xiàn)在這位萬歲爺,好嘛,整個兒一活閻王!”三爺又笑道。 “本來就是!”旁邊有人湊趣道,“咱們大明洪武爺龍御歸天了,他們連人都不來一個,太沒禮數(shù)了!” “要我說呀,揍他!”也有人捧著茶碗說道,“咱們大明,以前就是對周圍這些藩國太他媽和氣了!” 但也有人持反對意見,有幾位書生模樣的人憂心道,“刀兵非兒戲呀!安南不知禮,大不了不跟他來往。因?yàn)檫@點(diǎn)事就興師問罪,是不是太大題小做了!” 他話音剛落,邊上馬上有尋常閑漢跳出來,“你懂個球!人善被人欺,那些番邦小國都他媽得寸進(jìn)尺的貨!” “就是,我小舅子就在禮部當(dāng)差,他說前些年安南那邊可沒少跟咱們磨嘰邊境的事,說什么咱們大明占了他們的土地,我呸!” “這些年自從高麗被滅,哪年不是萬國來朝?就他安南,好幾年都沒見人影,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呀!” 霎那間,周圍又是一片義憤填膺之聲。 其實(shí)對于很多人來說,安南在哪兒他們都未必能說清楚,也絲毫不關(guān)心那邊的事,他們也都是還算良善的小民。但一旦涉及到大明朝面子的事,這些小民就變得暴躁起來。 “三爺,真打嗎?”有人開口問道。 “打不打的,咱們說了也不算,總要萬歲爺做主!”三爺端著架子,很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不過呀,安南畢竟也算個國,破船還有三千釘呢!真要打,也不在這一時(shí)半會??傄龊萌f全的準(zhǔn)備!” 周圍的人紛紛點(diǎn)頭附和。 可邊上,又有一書生模樣的人開口,“報(bào)紙是報(bào)紙,不是朝廷的邸報(bào),當(dāng)不得真的。估計(jì)這事最后的結(jié)果,也就是安南那邊派遣使節(jié)前來道歉,不大可能真打!”說著,頓了頓,“若真要打,也不會鬧到報(bào)紙上來!” 周圍人一想,也對! 國和國之間,可不是兩個人挽袖子直接干架那么簡單。 “你知道個屁呀!”三爺感覺面子被掃了,罵道,“就咱們那位萬歲爺,妥妥的活閻王,六親不認(rèn)的性子,他慣著安南這不恭敬的臭毛???” 說著,看看眾人,“別說安南小邦了,咱們大明朝這些藩王們還是他親叔叔呢,他說下手就下手了!” 忽然,周圍安靜下來。 “看看嘿!”三爺渾然不覺,繼續(xù)說道,“前幾天的報(bào)紙,幾位親叔叔直接罷免王爵關(guān)到了鳳陽,把家都抄了...嘿嘿,聽說沒,正金山銀山的往宮里送呢!還真是藩王跌倒,永昌吃飽....咱們那位萬歲爺呀,想收拾誰就必須收拾誰!” “三爺三爺!” 茶館的掌柜的在柜臺里坐不住了,小跑出來點(diǎn)頭哈腰拱手道,“您這可不興亂說!”說著,一指茶館的牌匾,“我這是打我父親那輩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買賣,一家老小還指望著靠著弄嚼谷呢!” “就是就是!”邊上也有人低聲說道,“三爺,這話不能亂說!” “怕什么!”三爺?shù)裳?,甩著手里的?bào)紙,“看到?jīng)],應(yīng)天時(shí)報(bào)下面的小字是什么?謹(jǐn)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這話什么意思?就是說即便是皇上,也沒有不讓人說話的道理!” “啊,咱們都是升斗小民,平日里日子就他媽夠艱難了,還不許咱們說說話?辦報(bào)紙就是讓人說話的!哦,就許他報(bào),但不許百姓說,那他娘的還報(bào)什么?” “三爺呀!好三爺!”茶館老板苦笑,“您收收,您收收!我求您了不不成嗎?” ~ 旁邊不遠(yuǎn)處,就在茶館里頭,租著茶館地方買包子的包子鋪。 朱允熥吃下最后一口豬rou大蔥餡的包子,擦擦嘴站起身,“給錢!” 正斜眼看著三爺那邊說話的李景隆聞聲,直接從懷里掏出幾個銅錢,一字排開的放在桌上。 “少爺!”李景隆低聲道,“那邊的人說話不好聽,小的覺得應(yīng)該....” 朱允熥回頭,“應(yīng)該什么?揍他一頓,把他抓起來?”說著,也看看那邊,笑道,“隨他們吧!普通百姓就是嘴上痛快痛快,連這點(diǎn)痛快都不給他們,那朕成什么了?” “您英明!”李景隆豎起大拇指,“古往今來,翻遍史書,小的就沒發(fā)現(xiàn)有您這么胸懷寬廣的!” “少拍馬屁!”朱允熥笑一聲,繼續(xù)前行。 國喪已過,盛夏悄然而至。 耐不住紫禁城的酷熱,朱允熥百忙之中帶著隨從,微服出宮。 一行人行走在繁華的街巷,耳中滿是市井的嘈雜。 曾經(jīng),老爺子也喜歡閑來無事在街頭巷尾溜達(dá)。 現(xiàn)在,天地依舊卻不見故人。 “記得前面有家賣狗rou的不錯!”走著走著,朱允熥開口道,“過去看看那家攤子還在不在!”說著,他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頭,見到身后的朱高熾,滿頭大汗,一邊走一邊喘。 “這才幾步路,你就累成這樣?”朱允熥笑道。 朱高熾抓著個手帕,擦去額上的汗,訕笑道,“太熱!天一熱,臣就不愛動!” “就是因?yàn)樘至?,所以你不愛動,你越不動越胖,越胖越虛!”朱允熥看看他,忽伸出一指,戳戳朱高熾胖乎乎的肚子,笑問,“幾個月了?” “嗯?”朱高熾一愣。 噗嗤,李景隆忍不住笑出聲。 然后,他趕緊低聲道,“抱歉抱歉!” 朱高熾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心中也很不得勁。 他也不想胖,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是不想胖越是胖。這些日子明明忙得恨不得有分身術(shù),可褲腰依舊寬了二尺。 這時(shí),前邊的朱允熥又開口道,“諸王被抄沒的家產(chǎn),送到京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