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迷霧(2)
啪!啪!啪! 那不是耳光的聲音,而是鞭子。 朱允熥身上還帶著血,那是朱胖胖的血。 樸無用拿著鞭子,狠狠的抽打著郭官僧。 “雜家以前怎么和你說的?”樸無用的聲音尖銳得像是鳴鏑,“你怎么不跟著萬歲爺......” 說著,又是一鞭子。 啪的一下! 一道猙獰的血檁子,從額頭到下巴。 郭官僧身子歪歪,又趕緊站好。 “行了!”朱允熥呵斥一聲。 樸無用趕緊跪下,“奴婢死罪!” 朱允熥看看他,沒說話。 其實今晚遇刺,是他自己太大意了。 往日出行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護著,他還覺得煩。可就今兒沒帶人,就出事了。 “皇上,鄭國公保國公安遠侯來了!”徐輝祖的聲音響起。 朱允熥對樸無用做了個眼色,后者起身無聲的站在他身側。 “進來吧!” ~ “皇上!”常升和藍春一進屋,就眼眶通紅的直奔朱允熥而來。 然后常升竟然有些大不敬的,連禮都不行,就開始上下摸索朱允熥的身體。 又帶著幾分哭腔,“可傷到哪兒了?我就說平日當您多帶人,你咋就不聽呢!你要是出事,舅舅怎么活呀!我還有什么臉活著呀!” “我不管京營了,讓我?guī)绦l(wèi)吧!以后您去哪,我就跟著去哪兒,誰想傷你,除非我死了!” 見狀,朱允熥心中一暖。 對他而言,劫后余生的時刻,一聲舅舅可比臣要親近也更溫暖人心。 “好啦,朕這不是好好的嗎?” 說著,他拍拍常升的手背,“好啦舅舅,朕吉人自有天相,虛驚一場!” 藍春眼角猛跳,“皇上,臣已經調兵把九門都封了,水關碼頭也封了?!闭f著,斜眼看看郭官僧,“錦衣衛(wèi)的番子靠不住,臣親自帶人,全城搜捕!” 說來也是奇怪,那些刺客在救兵到來的一刻,竟然直接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半個時辰都快過去了,居然還沒有半點線索。 不過,料想他們是跑不了。 跟刺客相比,朱允熥更在乎的是刺客的背后之人。 這一切都太巧了!顯然也是經過精心算計和準備的! 想著,他的目光飄向郭官僧。 后者筆直的站著,額上鮮血淋淋。 “皇上遇刺很是蹊蹺!”郭官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顯然,刺客是事先埋伏好的!” 說著,他的眸子轉動幾圈,繼續(xù)道,“那就說明,有內jian!” “嗯?”常升手指的關節(jié)捏的吱嘎亂響。 “皇上是突然起意要出宮,但宮里的人知道!”郭官僧繼續(xù)道,“皇上駕臨曹國公府,有人先來報信讓曹國公準備,那么曹國公家里也有人知道!” 他的話,引得眾人皺眉沉思。 “知道皇上出行的人,總的來說就在這個范圍之內!”郭官僧又道,“而且刺客現(xiàn)在還渺無蹤影,那京師之中必然有人接應?!?/br> “按理說,就算有人接應,可眼下外邊到處都是搜捕,也不能查獲刺客們的蹤跡??沙藥装驯蝗拥谋髦?,一無所獲!” 說著,郭官僧正色道,“臣以為,可能那些人....根本沒走遠,而是就地藏了起來!” “在前邊那條街找到的兵器怎么解釋?”徐輝祖問道。 “疑兵之計故弄玄虛!”郭官僧慢慢開口,“下官想,若下官是刺客或者接應之人,為了把官兵的視線移開弄混,也會如此!”說著,他頓了頓,“很可能,那些兵器是事先就丟在那的!” “況且現(xiàn)在是天黑,有陌生人經過,一問便知!再者,京師各坊入夜之后,坊門都是上鎖的,還每隔半個時辰,有一隊巡城軍!” 眾人又是沉思,屋內寂靜無聲。 “告訴何廣義刮地三尺,找他們出來!”朱允熥恨聲道。 “想來何都堂也是如此想的!”郭官僧又道,“臣進來的時候,正見他讓人帶著狗,挨家挨戶的查!” 忽然,常升猛的一拍腦門,好似想到了什么。 “太子爺比皇上先走半個時辰!”常升臉色煞白,滿是后怕,“不幸中的萬幸啊!”說著,他更是帶著深深的驚恐,“太子爺身邊的侍衛(wèi)中,也有人知道皇上的行蹤......” “太子爺身邊應該沒有刺客的人!”郭官僧插嘴道。 幾乎同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盯著郭官僧。 “如果太子爺身邊有刺客的人,那么太子爺....”郭官僧說著,俯身行禮,“也是兇多吉少!臣分析著,刺客們是以為皇上和太子爺在一塊!如此說來,曹國公府上是沒有刺客的人!” “嘶!”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細極思恐。 密密麻麻的冷汗,順著常升的脖頸往下淌。 “這他媽是要一勺燴了!刺客要干的,是把皇上和太子都殺了!” 常升啞然開口,“什么人,這么喪心病狂!” “看看就知道了!”朱允熥陰沉的開口。 隨后,一具刺客的尸體,被安遠侯王德親手拽了進來,且扯掉了面紗,拽開刺客的衣服。 “這些衣服,都是穿舊的衣服,追查不到來源!”郭官僧低頭看看,又拿起刺客的靴子,“鞋子也是穿舊的,且沒有任何標識!” “他們用的刀還有弩,都是軍中制式的!”徐輝祖在旁開口道,“這應該有據(jù)可查!” “何都堂第一時間看過!兵刃早就都磨去了編號!”郭官僧嘆口氣,“況且,這一年來朝廷正在裁撤老弱邊軍。邊軍的軍械,從都是一筆糊涂賬,別說刺客有,據(jù)下官所知,在裁撤邊軍的過程中,甚至有軍械流到了北邊,賣給了韃子!“ 安遠侯王德當即皺眉,“你怎么知道?” “下官....”郭官僧猛的一滯。 朱允熥張口道,“不許打岔!”又對郭官僧說道,“你接著說!” 郭官僧是暗影司的一員,他知道的遠不止這些。裁撤邊軍的過程中,有人哭就有人笑,有人沒了飯碗但有人因此發(fā)財。 這世界,從來就是如此! 郭官僧把刺客的尸首翻轉,出了致命的傷痕之外,刺客的身上還有許多舊疤。 “不過,軍中的人是沒錯了!你們看他的虎口!”郭官僧繼續(xù)觀摩著尸體,忽用手摸了下刺客的腳底板,“但他絕對不是衛(wèi)所的世襲官軍,也不是邊軍。臣以為,刺客不是漢人!” 朱允熥皺眉,“說清楚!” “他腳上的繭子太厚!”郭官僧抬起尸體的腳,腳底板黢黑且粗糙,“皇上您看!這么厚的繭子,只有從小不穿鞋才能磨出來。而漢人,是穿鞋的!” “就算是有繭子,漢人的繭子也多在腳后跟!而這個刺客,他的腳掌,還有指縫之中全是繭子。顯而易見,他是從小不穿鞋,且經常馳騁在山林之中?!?/br> “再看他的腳指頭都是光禿禿的,指甲都磨沒了,而且腳指頭圓,比尋常人的腳指要短!” 他的分析有禮有節(jié),但也更顯得迷霧重重。 “朕清楚的聽到,他們說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朱允熥的嘴角上揚,冷笑道,“莫非,也是疑兵之計?” “應該是!”郭官僧道。 屋內人面色凝重,刺客不是漢人,而是山林之中的蠻人,又曾在軍中當兵,持有軍械。 似乎線索很凌亂,但似乎線索也明朗起來。 就這時,外邊忽然有人道,“皇上,世子殿下醒了!” ~ 朱高熾因為失血過多臉色煞白,疼得臉都抽抽了,躺在床上一個勁兒的流淚。 “我要回家,我要見我娘,嗚嗚....我要回家,我不跟這待了,我要回家!” “胖子!” 朱允熥大踏步進來,直接坐在床頭,抓著朱高熾的手,“沒事了吧?”說著,看向邊上的席老道。 后者洗手,今天他的手格外干凈。 “他姥姥的,道爺正給小姑娘看手相呢,手都摸熱乎,就來給你縫傷口。幸好你rou多油多,稍微瘦點那一到就攮你腸子上了,到時候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席老道絮絮叨叨。 朱允熥的心放了下來,再看向朱高熾,“你福大命大,不怕不怕!” 朱高熾眼珠轉轉,看向朱允熥,“皇上!” “朕在!” “不是...不是....”他氣息微弱。 “不是什么?”朱允熥低頭附耳。 “不是我爹!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