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口 第10節(jié)
“謝謝!謝謝朱朱mama的禮物!太感謝啦!” 雖然這只是一個禮物區(qū)里最便宜的打賞,且在平臺分成之后拿到手不過幾毛錢,但對于鄭海川來說,卻是自己努力錄視頻這么久的一種肯定。 他再三感謝了這位自己的粉絲之后,才繼續(xù)念評論。 “換件緊身的背心吧,這件難看……”鄭海川低頭扯了扯自己的老頭汗衫,“呃,是說我這身嗎?” 鄭海川猶記得這背心是他幾年前在鎮(zhèn)上地攤花十塊錢買的,穿了也好幾年了。一開始還能出門穿,后越洗越松,他干脆就在屋里當睡衣了。 雖然鄭海川不明白為什么觀眾會有這個要求,但對于他來說,這也算是自己終于可以實現(xiàn)的一個要求了。他松了一口氣,非常爽快地站起身,“要得,這就換!正好一會洗衣服可以把這件洗了……” 拍攝的手機被主人立在一個置物柜上,能拍到房屋廳堂的大部分范圍。 因此,直播間的人此時可以縱覽鄭海川此時的動作——他走向剛才關(guān)上的衣柜,打開后把腦袋探了進去翻找起來。 “哎,這件可以吧?” 過了一會兒,鄭海川翻出了一件沒穿過幾次的黑色工字背心,純棉螺紋的,還是他上一回拿到工錢時在樓下一日店中買的。 屏幕里,觀眾【月亮不及我的心】非常迅速的打字:【可以 很可以】,連標點符號都省略了,生怕別人看不出她的興奮迫切。 只不過站在遠處的鄭海川顯然沒有注意到,只有仍然盯著手機的祁聿不自知地皺起了眉。 屏幕里的青年十分自然地用雙手抓住對角衣擺,兩只胳膊有力地一抬,就將身上的汗衫給脫了下來。 而他精壯又飽含肌rou的腰背曲線,也公然透過直播間,暴露在所有觀眾面前。 第12章 不檢點 鄭海川不太明白怎么換個衣服的功夫,回到手機跟前自己就收到了好幾個打賞?! 其中【月亮不及我的心】給他發(fā)了整整三個【比心符】,【用戶64834231】也給他發(fā)了兩支【熒光棒】。三個十塊錢,兩個五塊錢的禮物,累在一塊兒那可是整整四十塊了!抵上他搬磚一個小時了哩! 鄭海川不禁咧開大白牙,連忙站在手機跟前對著打賞他的觀眾鞠躬道謝,語氣快活又認真。 在這樣的收獲之后,他心情很高,非常興奮積極地繼續(xù)和直播間里的觀眾互動起來。只不過在鄭海川沒有注意的時候,旁邊的觀眾列表里,其中一個名叫【聿】的賬號已經(jīng)悄然離開。 祁聿顯然是看不上鄭海川這種“賣rou”行為的。 他將手機扔在沙發(fā)上,一邊煩躁地解開身上的襯衫,一邊朝浴室走去。 祁聿覺得自己真的是吃多了,才會在那浪費時間看一個民工直播露胳膊露膀子。這種妄圖靠直播賺錢的,果然都是些不走正道想不勞而獲的人,有奶便是娘,有錢就能叫爹,呵。 打開熱水器,祁聿在淋浴下閉上眼,開始沖洗自己在醫(yī)院泡出的一身消毒味兒。 玻璃隔門的倒影里,是一具勁瘦挺拔的頎長身軀。 男人身材挺拔,水流滑過的皮膚年輕而緊實。沒有過勞而導致的肥rou,也不見一塊塊十分分明的肌群,但無論是他撐著瓷磚低頭洗發(fā),還是在仰頭沖刷身上的泡沫,祁聿一舉一動間,皮膚下的肌rou都在展示著潛藏的男性力量。 不比尋常男性的粗糙,祁聿連十只手指甲都修剪得整齊。甲緣貼著rou,卻并不影響一雙手的修長干凈。那雙手插進略長的發(fā)絲中,將洗干凈的頭發(fā)撩至腦后,同時也露出了他略顯冷峻的眉眼。 沒了眼鏡的遮擋,祁聿的臉更顯得有攻擊性。特別是一雙狹長的眼睛,抬眼看人時,總有一種冰涼而犀利的感覺。 就仿佛一把手術(shù)刀一般。 浴室水聲漸小,祁聿關(guān)上開關(guān)走出隔門,從洗手臺下拿了浴巾裹在下身。 他一邊擦干頭發(fā),一邊走到衣柜前,翻出睡衣。 他的衣服基本以簡潔為主,黑白灰藍,就差不多囊括了衣柜空間的色調(diào)。祁聿找出一件短袖睡袍,系上系帶,然后翻出內(nèi)褲穿好。 拿內(nèi)褲的時候,手背碰到了疊放在一旁的上衣。 他也有不少背心,緊身的工字背心也不是沒有。 祁聿掃過自己的衣柜,眼前又冒出那個憨傻民工換衣服的一幕,心里忍不住又煩躁地暗罵了一聲。 嘖。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還媚粉。 不檢點! 盡管這么想,祁聿上床后還是鬼使神差地再度打開了手機里的視頻軟件。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做完他本來想做的事。于是祁聿這次非常迅速地通過搜索找到了鄭海川的賬號——【努力掙錢的大川】。點進這人的主頁后,祁聿將他最近錄制的視頻都翻看了一遍,最終在一條里看到了鄭海川寫表揚信的全過程。 果真如他想的那般,是蠢里蠢氣趴在餐桌上一個字一個字寫完的。 只不過旁邊還有個人教,露出半個身子在指點鄭海川有的字該怎么寫,有的語句該怎么措辭。 祁聿一邊看一邊在心里嗤笑,竟然寫個小學生作文還要外援。 笨死算了。 視頻到最后,鏡頭才挪到了教他的那個人身上。 鄭海川在一旁和觀眾絮絮介紹:“這是住我樓上的大哥呂君,呂老師,是個特別厲害的大文人哩!” “呂老師會寫詩,還會畫畫,我們家小禾苗兒現(xiàn)在會涂的那三瓜兩棗,都是呂老師教的!” 坐在餐桌邊上的是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有些瘦,文質(zhì)彬彬的。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襯衫,衣服空蕩蕩,仿佛被骨架支棱著。 他對著鏡頭隨意笑了笑,整個人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氣質(zhì)。 “當不得什么老師,就是混吃等死的人。” “呂老師,說什么胡話呢!”青年一把拍了下男人的背,不贊同地說:“你這人生才過了一小半呢,往后還有大好日子呢,說什么死不死的!” 青年的這股朝氣像是打動了中年男人,他笑得比剛才更真切了點,敲了敲桌子,“寫完了嗎?讀一遍?” 鄭海川還有幾個字不會寫,連忙扯著紙問他,話題輕巧地就被呂君給岔開了。接下來的鏡頭又回到了鄭海川身上,但看視頻的祁聿卻伸手點開了進度條,將播放進度重新挪回那個中年男人出現(xiàn)的時候。 他有些鄭重地從床頭柜上重新拿起度數(shù)不高的眼鏡重新戴上。 祁聿抿著唇,將手機拿近了仔細端詳鏡頭里的人。 打量了一會兒后,祁聿又跳出這個視頻,在鄭海川其他的視頻中翻找起來。終于,他又在一些鏡頭中發(fā)現(xiàn)了他記憶中熟悉的人和景。 呂老師,紅姨……祁聿有些恍然地想,原來,他們還住在那里么? * “喲,聿仔,放學回來啦?” 路邊剛亮起熒光燈的小酒館,一位穿著小皮裙的卷發(fā)妙齡女郎正翹著二郎腿靠在墻邊抽煙。背著書包的小男孩從她身邊無視地路過,直到書包被拽住了,才無奈地扭過頭,冷臉喊了一聲,“紅姨,松手?!?/br> “嘖,說了要叫我紅姐,死小孩!” 女人翹著紅指甲彈了小男孩的腦門一下,“年紀不大書包還挺沉。” 因為個頭懸殊,小男孩躲不開女人的那一指彈,只能硬生生挨了一下。腦門上冒出一點點紅,倒襯得一張冷冰冰的小臉蛋更生動好看了。 “哎喲,你別這么瞪我,瞪得我都想生個小孩兒玩了!” 女人笑嘻嘻地揪了面前帥氣的小男生一把,揮手趕人,“趕緊回去吧,都聞見你媽做飯的香味兒了?!?/br> “拜?!?/br> 小男孩立刻扯回書包,避之不及地朝斜前方的一棟農(nóng)民自建樓走去。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復單調(diào)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走到樓道中,可以聽見有一個念詩的年輕男聲不斷從天臺往下飄。那讀詩的人一句句抑揚頓挫,頗含感情,只不過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句,伴隨著磁帶的倒帶和按鈕彈起落下,沒個停。 小男孩側(cè)耳聽了一會兒,撇撇嘴,表情略帶一些嫌棄。 還沒有他們班語文課代表念得好聽。 小短腿爬到三樓,男孩翻開自己的書包蓋,在書包邊上取出了鑰匙。 去年重裝的門是最時興的黃銅防盜門鎖,鑰匙是三棱邊的,可以左右反擰。不過家里有人,小男孩朝著右邊微微一扭,門就打開了。 “聿寶兒,咳,回來啦?” 廚房里是鍋鏟翻動碰撞的清脆聲,一個聲音溫柔的女聲從里面?zhèn)鞒?,帶著家的味道?/br> “嗯?!?/br> 小男孩脫了皮鞋,將小小的鞋子在鞋柜里擺整齊,又進到自己房間放下書包,才去衛(wèi)生間洗手。 他雖然年紀小,但做事有條不紊地,倒像個小大人。 廚房里傳來炸物的酥香,洗了手的小男孩先在客廳與臥室交接的通道門柱旁站定,挺直身板對著壁板上畫的尺度比了比,不滿意地抿住唇瞪了上面的刻度好一會兒,才走進廚房,“媽,你在炸什么?” “哎,給你炸小黃魚呢。” 鍋里高溫的油滋滋作響,圍著土紅色圍裙的人正用鏟子將炸好的小酥魚撈起來放進盤子里,一邊問,“餓了沒?” 小男孩覺得今天mama的身量有點高,還胖了不少,從背后看過去有些壯實。 他心里有些奇怪, 但沒太在意,因為肚皮已經(jīng)咕咕叫了,他便又“嗯”了一聲。 “那先吃一條,可好吃了?!?/br> 背對著他的人一邊說一邊轉(zhuǎn)身,手里還捏著一條小黃魚的尾巴,“來,聿寶兒張嘴。” 小男孩此刻,卻越來越覺得奇怪。 為什么……mama的聲音,突然變得跟男人一樣了? 他仰頭想看去,小小的身體卻忽然被一只有力地胳膊抱了起來,整個人一下撞進了一片硬中帶軟的胸膛里。 “乖,啊——mama喂你?!?/br> 祁聿整個人一激靈。 從床上猛然坐了起來。 而窗外,旭日初升,天光乍亮。 第13章 騙小孩 這一日,鄭海川上工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工作這片工區(qū)的鋼筋和架子工人少了不少??盏厣系故嵌嗔藥纵v混泥土泵車,十多個砼工也早早地到位,開始利索干活了。 鄭海川揚起脖子往四周看了一圈,估摸著工程進度,心里大概有了數(shù)。果不其然,下午下班前,工頭把他們十幾個鋼筋工叫到一邊,交代他們這個月往后十幾天都不用來了。 沒有人驚訝,因為工地上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