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頁
二十年前,這樣式曾在京城風(fēng)靡一時,只不過如此上好質(zhì)量的簪子,京城里這么多人家,也只有他長姐戴得起。 是。 韓昭昭咬定這個答案不松口。 瞧著那簪子,楚王定了定神,道:拿過來給孤瞧瞧。 韓昭昭猶豫了一下,將簪子從發(fā)髻間取下來,一頭烏發(fā)垂下來,玉白色的簪子捧在了手心。 楚王接過,在皇宮當(dāng)中,在去朝見皇帝的路上,自己此番作為讓人衣冠不整,是逾矩之行,過些時候,又會得了反對他的人如何議論,他再清楚不過,可他仍然要這么做。 情緒戰(zhàn)勝了理智。 很快,那玉簪就落到了他的手心,冰涼冰涼的,翻轉(zhuǎn)了一下,赫然見到上面刻著娟秀的字,有署名,還有那句江南的民謠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阿姐常在他身邊說的,說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句,說她的家鄉(xiāng)就是這般模樣,水網(wǎng)如織,地上鋪著的是青石板,小橋邊、小河畔盡是人家。 這簪子不是阿姐的,還能是誰的。 只是從小到大,這簪子他只碰過一次,是阿姐出去,擱置在桌子上的時候,其余的時候,都被阿姐戴在頭上,放到柜子里保存。 最后,這東西還是沒有給了他,要么是被阿姐帶到了墳?zāi)估?,要么是給了自己的親信,由他們代為保存。 最終,這東西還到了他視為仇敵的陳子惠手上。 想來有些荒唐,又有些好笑。 他的身子在顫,手也抖得厲害,一個不注意,簪子落了空,將要墜到地上,忽然,俯下身子,伸出了手。 簪子穩(wěn)穩(wěn)地落到了手上,可他衣裳的下沿粘到了地面,蹭上了初初落到地上的雪,站起來后,他卻只是抖了抖衣裳的邊角,素來愛凈又好面子的楚王沒怎么在意自己在政.敵面前露出如此狼狽的樣子。 只要簪子安好便可。 這一次,他把簪子緊緊地握在顫抖的手中,沒有把簪子還給她的意思。 一層薄薄的雪落在了一行人的肩頭。 韓昭昭見此情景,也不催促著他還回來,反而是故作好奇,問道:楚王是識得這簪子? 何止是識得,楚王在心里暗嘆了一句,答道:識得。 聲音里帶了絲酸澀:孤的發(fā)妻有一個與這個相同的,當(dāng)年京城里這種樣式的簪子盛行時,買這種簪子的人頗多。 說罷,便將簪子送還到韓昭昭手上。 這東西,不是他能留的住的,別人的東西,到頭來還得還到別人手上。 手松開了簪子,簪子重新落到了韓昭昭的手中,人轉(zhuǎn)身便朝前走了,只余下韓昭昭站在原地。 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幾乎在觸到的一瞬間便融化,她眨了眨眼,看著楚王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雪紛紛揚揚地落在他身后,更添孤寂蒼茫之感。 他說這簪子,發(fā)妻曾有一個,韓昭昭是不信的,楚王與發(fā)妻的婚姻為父母之命,貌合神離,婚后第五年去世之后,再也沒有聽到楚王提起過這個人,就連每年的祭拜,也只是例行公事,該祭拜的日子去拜一拜,不該祭拜的時候,多一次也不去。 手撫上了這簪子,冰涼冰涼的。 此時韓昭昭的頭發(fā)散下來,要見皇帝,發(fā)飾不整,是不合規(guī)矩的,于是,她重新梳了一下頭,把簪子戴上。 一會兒楚王要見的人是皇帝,她要見的人也是皇帝,楚王先行一步,不久后二人還會重逢。 楚王轉(zhuǎn)過了一個拐角,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的時候,韓昭昭才被前頭的太監(jiān)引著往皇帝議事的大殿走。 不過片刻,便到了。 正殿坐落于高臺之上,俯瞰匍匐于身.下的萬物,雪遮去了它金碧輝煌的屋頂,卻為它平添了肅穆與不容侵犯的色彩。 從正門而入的是皇帝朝見百官的場所,如今是議事,太監(jiān)便引著她走了側(cè)門。 冬日,為了擋風(fēng)隔絕寒氣,窗戶上糊上了一層厚厚的紙,但人走過窗沿下,里面的聲音仍能模模糊糊地聽到。 聲音嘈雜,似乎在爭辯。 至少有三個人,一為皇帝,二為陳子惠,三為剛剛進(jìn)來不久的楚王。 韓昭昭進(jìn)門的一剎那,爭論聲戛然而止,幾個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行過禮,起身,抬頭見到皇帝,穿著一身黑色的便服,外面披了一件大氅,倚在榻上,氣力不濟(jì),臉色有些蒼白。 楚王坐在他的對面,不知剛才皇帝說了些什么,氣得他手有些抖。 陳子惠坐在皇帝的下首,眸光低垂,一臉淡然的神情,見到她,嘴角微微勾起。 不必拘禮,坐下吧。 皇帝抬起胳膊,手動了動,指了一處座椅,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皇帝登基之前,父親與皇帝是密友,因而她見到皇帝的次數(shù)并不算少,與皇帝之間并不算陌生,那時候他還沒有稱帝,只是一個普通的皇子,當(dāng)時朝野上立楚王為太子的呼聲最高。 見皇帝此種樣子,她關(guān)切地問了一句:近日陛下的身子可還好? 不如從前了,一件件事都不讓朕省心。 皇帝答了一句,說罷,瞟了一眼楚王,又是無奈又是氣。 楚王瞪著他,沒有一點兒認(rèn)錯與退讓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