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女士每次罵女兒，她都會捎帶上她的前夫。

    梁淑敏拍了拍秋詞的肩膀，等會兒到我房間拿件衣服換了，裙子上都是油。

    秋詞搖搖頭，不用了大嫂，就這么點(diǎn)油，沒關(guān)系的。

    梁淑敏不做勉強(qiáng)，跨出了廚房。完全沒注意到縮在角落里的秋茗。

    茗茗明顯是被嚇到了，傻愣愣地杵著，石化一般，一動不動。

    秋詞踏過一地狼藉，走到茗茗跟前，柔聲說：茗茗，你先到外面去。

    哦!小朋友呆愣愣地離開了廚房。

    姚木華催促道：你還愣著干嘛?還不趕緊收拾!

    秋詞顧不得手背的疼痛，拿來掃帚和拖把處理這一地狼藉。

    清掃完，外頭已經(jīng)開席了。

    秋文被困在公司加班，眾人也不必等他。

    茗茗的外婆熱情地招呼道：阿詞，快來吃飯!

    秋詞牽扯了下嘴角，找了個(g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一坐下，茗茗就嚷嚷著要跟她坐。從她外婆身邊跑了過來。

    小朋友抓著秋詞通紅的手背，小心翼翼地問：姑姑，你疼不疼啊?

    秋詞搖搖頭，姑姑不疼。

    不怕姑姑，茗茗給你呼呼。小姑娘笨拙地舉著她受傷的手吹氣，姑姑以前給茗茗呼呼，茗茗立馬就不疼了。

    眼眶發(fā)酸，她使勁兒吸了吸鼻子，不讓眼淚滾落下來。

    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飯，秋詞一刻都待不下去，提前走了。

    茗茗抓著她的手，死活不讓她走。

    茗茗乖，姑姑過兩天再來看你。秋詞極力壓制住翻涌的壞情緒，柔聲安撫小侄女。

    茗茗撅著小嘴，姑姑騙人，姑姑都好久沒來看我了。

    秋詞：之前是姑姑工作太忙了，現(xiàn)在不忙了，過兩天姑姑就來看你。

    茗茗：那好吧，姑姑不許騙人。

    小朋友被成功忽悠過去。秋詞得以脫身。

    她快步走出小區(qū)，直奔地鐵站。

    直到坐上地鐵，她才松開了手背。手背一片通紅，牽扯出鉆心的疼。

    身旁坐著一個(gè)年邁的老太太，用青陵話問她：小姑娘，你這手是不是燙到了啊?要趕緊擦藥膏哦!

    她可以容忍至親之人的一切忽視和傷害，卻扛不過陌生人的一句關(guān)心。

    我們總在突如其來的善意面前潰不成軍。

    她瞬間破防，眼眶通紅。

    秋詞下了地鐵。

    站內(nèi)換乘，她要乘5號線回知春里。

    跟隨人流乘上自動扶梯。周圍的人都怪異地盯著她看，像是在看怪物。

    秋詞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還穿著一條灑滿了雞湯的裙子。裙子是白色的，一旦沾上污漬，格外顯眼。

    秋詞的情緒她全線崩盤，她再也不想穿著這樣一條裙子忍受他人異樣的眼光。

    扶梯到頭，她直接出了站，直奔精言大廈。

    精言大廈三樓一整層樓都在賣女裝。進(jìn)駐的全是一線品牌。最次的也是Famp;S和AH這樣的快銷品牌。

    以秋詞如今的經(jīng)濟(jì)能力，她連這兩個(gè)快銷品牌都負(fù)擔(dān)不起。

    她頂著導(dǎo)購員異樣的目光沖進(jìn)Famp;S門店。站在那一排排簇新漂亮的衣服前，她居然不敢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她沒勇氣挑衣服。

    剛才一門心思想換掉身上這條臟裙子?？烧孢M(jìn)了店里，她卻猶豫了。

    她僵硬地站了一會兒，又再次頂著導(dǎo)購員異樣的目光灰溜溜地走出了門店，猶如喪家之犬，狼狽至極。

    秋詞當(dāng)然可以任性一次。不管不顧地挑一身衣服買單走人。她卡里還不至于連付一套衣服的錢都沒有。幾百塊錢她還是掏得出來的。

    可買完單以后呢?

    這幾百塊可能是她半個(gè)多月的生活費(fèi)。也可能需要她擺攤好幾天，給人做好幾次美甲才能掙回來。

    一套衣服她就花了好幾百。外婆的房子怎么辦?她什么時(shí)候才能攢夠那數(shù)額龐大的兩百萬?

    她白天上班，晚上到紫金廣場擺攤，省吃儉用，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塊來花。為了什么?還就是為了能早點(diǎn)攢夠兩百萬，把外婆的老房子買回來。只要房產(chǎn)證一日沒到她手上，她就一日不得安心。

    她可以暫時(shí)承擔(dān)這一套新衣服?？伤齾s承受不起買完單以后滿腔的懊悔。

    看看，這就是窮人的悲哀!連奔潰都要考慮后果。

    那一刻山呼海嘯，地動山搖，秋詞途經(jīng)了自己的廢墟現(xiàn)場，斷壁殘?jiān)?，重塑無門。她整個(gè)人輕易就被壞情緒給擊垮了。

    成年人的奔潰只需一秒。

    她跌跌撞撞地乘自動扶梯下到一樓。

    這座奢侈的大廈不是秋詞該久留的地方，她應(yīng)該馬不停蹄地坐地鐵回家。

    到家以后趕緊沖個(gè)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把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忘掉。最好明天一早就能滿血復(fù)活，繼續(xù)投身戰(zhàn)斗。

    可惜雙腿如灌鉛塊，她邁不開步子，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她伸手扶住一旁的白墻，佝僂著身子，像是迎著風(fēng)雪的耄耋老人，幾乎站不住，似乎下一秒就會倒地而亡。

    口罩捂住口鼻，臉上的妝早就花了，黏膩得要死，她吐息困難，難以透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