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唐易等了一會兒，終于松開了許向陽。

    借著透進(jìn)來的一縷月色，許向陽只能依稀看清唐易的輪廓，神情隱匿在夜色之中，辨不清情緒。

    “易哥，你還好嗎？”許向陽問得小心翼翼。

    “嗯?！碧埔纵p輕應(yīng)了一聲。

    情緒宣泄出口，唐易只覺得這些日子壓在心頭的陰霾終于輕了很多。

    他曾以為這些沉重的事會壓在他身上一輩子，可現(xiàn)在有個人卻告訴他，不用理會那些事，做他自己就好。

    唐易突然覺得，他糾結(jié)擰巴了很久很久的事情，在這一刻，突然都變得無關(guān)輕重了。

    窗外是一片寂寥而清明的夜色，墻上的日歷表上，明天這個日子被紅筆圈了出來。

    唐易定定望著黑暗中的虛空某處，沉思良久，突然出聲問他：“明天跟我走嗎？帶你去一個地方?！?/br>
    許向陽甚至都沒有問去哪里，一點(diǎn)都沒有猶豫：“好?！?/br>
    *

    第二天一早，許向陽跟著唐易去了趟花店，買了一簇白色風(fēng)信子，橙黃色的外紙包裝，沾著露水的花被包裹在其中，干凈新鮮。

    他們一路先是地鐵，再是公交，越往南邊去，一路上的風(fēng)光便越是荒蕪。兩人在公交尾站下了車，這一站只剩他們兩個人了。

    許向陽已經(jīng)隱隱有了某些預(yù)感了，最后一段路是徒步走上去的。

    他能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也能聞到海風(fēng)咸濕的氣息，天邊有數(shù)只海鷗自由翱翔，初升的陽光透過云層并不熾熱，照在人身上倒是有幾分溫暖的熱度。

    這是衛(wèi)海最南邊靠海的墓園，溫暖靠海，隨風(fēng)而飛，自由自在。

    快要進(jìn)墓園前，許向陽連忙開了口：“易哥，我在外面等你?！?/br>
    他跟著進(jìn)去不合適，還是在外面等。

    唐易回身，神情柔軟：“我mama她生前挺好客的，跟著我進(jìn)來吧，她不會介意的?！?/br>
    溫暖的陽光從唐易肩頭傾瀉下來，許向陽看著唐易柔和的輪廓，有那么一瞬出了神。

    唐易帶著許向陽來到了某處墓碑前，上方的黑白照片上是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子，即便歲月給她留下了痕跡，可依舊是明艷動人的樣貌。

    墓前還留著一束已經(jīng)枯萎的白色風(fēng)信子，看起來已經(jīng)放了很久了。

    唐易拿起那束枯萎的花掃了掃墓前的落葉與灰塵，動作輕柔又小心。

    他半蹲下身，伸手將照片擦了擦，將那束新鮮的風(fēng)信子放在墓前，海風(fēng)一吹過，花香便飄散開來。

    “風(fēng)信子，你之前最喜歡的花，今天這束還挺新鮮的。帶了樂隊的朋友來看你。最近我挺好的，你在那邊怎么樣？”

    唐易沒有說太多，只是把近況簡單講了講，語氣平淡卻又溫柔，只字未提唐家那邊的事。

    說到最后，長久的沉默之后，他站起身，目光中帶了些留戀。

    “我走了，以后再來看你?！?/br>
    墓園忽然起了一陣風(fēng)，明明蕭瑟的秋天已至，一旁搖曳著的柏樹卻是常青蔥郁的。

    第38章 他站在懸崖上，被拉住了

    墓園離海很近，趁著天氣晴好，唐易帶著許向陽去海邊走走。

    “抱歉易哥，我不知道今天是阿姨的……”

    “沒關(guān)系。是我?guī)銇淼??！?/br>
    沙灘柔軟，海浪卷著白色泡沫涌上岸邊，又快速退去，留下洇濕的痕跡，一浪又一浪，翻滾澎湃的聲音不絕于耳。

    兩個人沿著沙灘慢慢走著，沿途留下兩行走過的足跡，蜿蜿蜒蜒，并排著，一起走往遠(yuǎn)方。

    許向陽低著頭看沙灘，偶爾有幾只小螃蟹爬過他腳邊，沙子里還能踩見一些紋路各異的貝殼。

    深一腳淺一腳，他的心悶悶的，說不出的重。

    他這些年里，也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白事，父母那一輩往上各種親戚，隔個兩年三年就被喊著去吃席，那些關(guān)系離自己都太遠(yuǎn)了。

    可當(dāng)他跨進(jìn)墓園，看到那張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時，那種對死亡認(rèn)知的沖擊感突然就變得很清晰而深刻。

    也是在那個時刻，他意識到，唐易似乎只剩他自己了。

    海風(fēng)吹起唐易的襯衫衣角，他的目光遙遙望著泛著波瀾的海平面，開口的聲音平靜。

    “她身體一直不太好，總是頭痛，她覺得沒什么大礙，拖著不肯去檢查。三年前，一次暈倒送去了醫(yī)院，才查出是腦瘤。瘤體已經(jīng)很大了，壓迫到視覺神經(jīng)。”

    “腫瘤細(xì)胞擴(kuò)散得很快，她在床上撐了幾個月，并發(fā)癥一下子就讓她垮下來了。到后來，她整個人都迷迷糊糊了，有時候喊我的名字，有時候又喊那個男人的名字。”

    “我記得很清楚，醫(yī)生告訴我準(zhǔn)備后事的那天，我去病房看她，她竟然有力氣坐起來了，她求著我讓她出院，她想再見那個人一面?！?/br>
    “我沒有辦法，只能去了唐家，可那個男人避而不見，我只能把話帶到。后來，我媽在醫(yī)院里每天都盼著那個人出現(xiàn)，可直到我媽去世那天，他都沒有來醫(yī)院看過她?！?/br>
    “處理遺物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張銀行卡，每年那個人給的錢，她都沒有用過。”

    “其實(shí)我都知道的，她只是想借著每年拿錢的機(jī)會，再去見一見那個人，那是她唯一的途徑了?！?/br>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她挺傻的，她都那個樣子了，那個男人都沒來瞧過一眼，她卻還在想著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