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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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香咕嘟不停咽著水,頭上發(fā)髻被水波沖散,烏發(fā)如墨散開,氤氳在池水中,成了張密不透風(fēng)的羅網(wǎng),將她整個人往深處拖拽。 隨著嗆入口中的水越來越多,她的身軀漸漸下沉,桃花粉面被冷水泡成慘白,呼救聲也越來越弱。 兩個丫鬟瘋了般到處呼救,卻遲遲未能等來救援。 就在賀蘭香的呼救聲赫然打住,身體沒入水中時,一道飛來身影徑直躍入水中,猿臂撈起她的軀體,三下便帶人游到了岸上。 賀蘭香咳出好幾口水,胸口大起大落,朦朧的意識逐漸回歸,兩耳所聞皆是丫鬟的呼喚,睜開眼,卻對上一雙漆黑濕潤的黑瞳。 水珠順著謝折的眉峰滴落,沾染他身上的溫度,砸入她的頸窩中,冰涼又灼熱。 賀蘭香抖了下身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眼神都是狐疑的,艱難開口,虛弱猶豫地道:“謝折?” 謝折眼睫略動,攔腰抱起了她,大步走到李噙露的跟前,神情冷沉,“干凈衣服?!?/br> 李噙露被他身上的陰森氣勢嚇到失語,連質(zhì)問他因何擅闖山莊都忘了,只知點(diǎn)頭。 謝折略過李噙露,找地方供賀蘭香更衣,未再言語一句,剩身后隨從解救困在橋上的眾人。 閨秀們被救下橋,惶恐不能自已,再不敢多行一步路,紛紛差人往家中送信,一個時辰過去,山莊門外寶馬云集,皆是前來尋找女兒的高門貴婦。 賀蘭香更換完李噙露的衣物,臥在暖閣歇息,等待身體回溫。 原本她還在擔(dān)心自己會被人追著把脈,頭疼該如何遮掩過去,后來發(fā)現(xiàn),著實是她自己想太多。 每位母親都在關(guān)心自己女兒的安危,一顆心緊緊懸掛在親生骨rou身上,沒有人在意她的生死,甚至沒有人留意她的存在。 暖閣是與廳堂相連而又隔開的房間,坐在里面,可清晰聽到堂中動靜。 或泣,或嗔,或斥。 都是別人的,和她沒什么關(guān)系。 賀蘭香呷了口盞中熱茶,壓下不該生出的酸楚,在茶霧繚繞中輕啟唇,“盧meimei那邊情況如何了。” 兩個丫鬟只惦記她的生死,并未留意旁人,聞言忙打探了一番,回來道:“崔家人原本想將她接回家生產(chǎn)的,可等人來到已是來不及了,只能就地接生?!?/br> 賀蘭香聽后緘默未言,片刻后放下茶盞,“走,去看看?!?/br> * 接連不斷的慘叫自臨時產(chǎn)房中傳出,門開門關(guān),一盆盆血水從里往外端,崔盧兩家要緊人物皆聚門外,個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若非當(dāng)著外人的面,定要斥出幾句粗話才痛快。 崔氏的老祖母拄著鳩杖顫巍踱步,指著兒孫便罵:“從古至今,便沒有哪家婦人挺個大肚子走親訪友的道理!我一說話,你們便拿郎中的話壓我,什么多走動好讓孩子入盆,什么生產(chǎn)時下來的快,現(xiàn)在可好,大人受了驚嚇,孩子也跟著遭罪,這都生了一個多時辰了,連頭都還沒出來,這可如何是好,都怪她沒事來這莊子做什么!” 李氏族中也來了人,因理虧在先,此時干站著不敢吭聲。 盧氏族人聞訊來時便憋了一肚子的火,聽此言論火氣一大,當(dāng)即便與崔氏對吵起來,只道自家好好的女兒,沒被他們家照顧妥帖,突遭此橫禍便算了,眼下大人孩子皆危在旦夕,他們不趕緊去請佛陀誦經(jīng)保佑,還在這互相埋怨,行為做事毫無風(fēng)度,真與破落寒門之戶無異。 崔氏是出了名的眼界高看不起寒門,世家百年來往,彼此知根知底,最懂如何戳對方心窩子,一經(jīng)口舌交戰(zhàn),場面一度控制不住。 賀蘭香來到時,看見的便是如此亂象。 謝姝站在外圈,本蒼白著一張臉發(fā)呆,無意瞥看到賀蘭香,眼圈頓時便紅了,想開口問又不敢,咬著唇直直瞧著她的肚子發(fā)怔。 賀蘭香走向她,撫摸著小腹,扯出抹憔悴的笑,“放心吧,你家小侄兒命大,不至于被兩口水要了命。” 謝姝哇一聲便哭了出來,撲抱住賀蘭香道:“嫂嫂我對不起你,我以往待你那么不好,可你為了救我,連命都差點(diǎn)搭進(jìn)去,我對不起你,我剛剛,我還連見你都不敢,我都不敢打探你的消息……” 賀蘭香輕拍著謝姝后背,溫柔安慰:“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再說你哪里待我不好了,我覺得你待我挺好的?!?/br> 對于十幾歲被保護(hù)極好的少女而言,所能想象的最大的“不好”,興許便是自己在心中那暗搓搓的討厭了。 謝姝聽她這么說,哭更狠了,憑一己之力給亂成粥的場面添磚加瓦。 這時,王氏的聲音赫然出現(xiàn),逢人便問:“我家姝兒呢!我的女兒呢!” 謝姝這才收回神,抽噎著松開賀蘭香,揚(yáng)聲回應(yīng):“娘,我在這。” 王氏踉蹌跑來,一把將謝姝摟到懷中,又哭又罵,直道以后再不準(zhǔn)她出門,再出門便要將腿打斷。 謝姝連聲應(yīng)下,隨著哭了一場,哭完張口想道:“娘你不知道,當(dāng)時的情況特別危險,差一點(diǎn)掉下去的人就是我了,還好有嫂……” 王氏淚意洶涌,后怕到根本聽不下去謝姝的話,也看不到除了女兒外的任何一個人,抓緊了她的手道:“老天保佑!幸虧有老天保佑,姝兒聽娘的話,城北之地克你厲害,以后再不能往北踏上一步了,現(xiàn)在就隨娘回家,余下半年不可再出家門一步!” 謝姝再想解釋,王氏便已不由分說將她拉走,丫鬟婆子齊上陣,輕松便將她一個嬌小姐搡了出去。 就在這時,房中傳來女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凄厲尖叫,旋即便是嬰兒響亮的哭聲。 “恭喜老太太!賀喜老太太,是位小千金!母女平安!” 霎時間,吵鬧聲靜下,再響起聲音,便已變?yōu)闅g聲笑語。 方才還差點(diǎn)動起手的兩家人,此刻開始互相道喜,其樂融融,一派祥和。 賀蘭香穿著不合身的衣裳,頂著未干透的濕發(fā),看著被帶走的謝姝,耳后是嬰兒的啼哭,大人的歡笑。 她不言不語,面無波瀾,站在無邊熱鬧里。 像極了一縷無家可歸的幽魂。 第46章 初吻 入夜, 軍營燈火未歇。 謝折在燭下察看各地送來的情報,皺緊的眉頭從開始便沒有展開過。 藩王叛亂,蠻匪肆虐, 各地揭竿起義的百姓,長白山后蠢蠢欲動的異族。 大周王朝三百年來壓在太平繁華下的種種憂患, 在此時全部擺在了臺面上,一樁一件, 隨便一條都能給朝廷捅上重重一刀。 這時,燭爆蠟芯, 呲啦一聲急響, 冒出危機(jī)四伏的輕煙, 裊裊上升。 嚴(yán)崖入內(nèi), 面朝謝折拱手,“回稟將軍,京城東西南北四地郊野, 全部都找過了,未見刺客蹤跡?!?/br> 謝折頭也不抬,“接著找。” 嚴(yán)崖應(yīng)聲, 退下時又頓住腳步, 猶豫道:“屬下不明白, 那刺客的尸體分明都——” 謝折掀了下眼皮,嚴(yán)崖立刻收了神色, 俯首道:“屬下告退。” 等人走了,謝折盯著燭臺上獵獵燃燒的火紅燭點(diǎn),腦海中再度浮現(xiàn)那“刺客”尸體上的傷口。 傷正中心口, 一擊致命,很狠辣的招式。 而在遼北的那些年, 夏侯瑞沒握過一次刀劍。 他有從娘胎里帶出的咳疾,遼北冰雪是他的催命符,他除了整日蜷縮在冰冷成鐵的紙被里咳嗽,什么都做不了,最大的用處,是被所有人當(dāng)成樂子打賭,賭他還有幾口會咽氣。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提刀,是面朝他的父皇,因為沒有力氣,砍了三十多刀才將人砍死。 謝折從看見尸體的第一眼起,便知其中有詐。 一帳之隔,帳中陰翳密布,帳外是喜氣洋洋的恭賀聲。 崔懿手提食盒,眉開眼笑,嘴角快咧到后耳根子,一只腳踏入帳中,還不忘朝外拱手回禮:“喜,喜,大家同喜,我小侄女滿月酒那日,兄弟們都得過去啊,不去我可跟你們急!” 笑聲里,崔懿進(jìn)入帳里,四下無人,索性哼起了曲兒,放下食盒揭蓋端碗。 謝折思路被打斷,神情不善,“一個孩子而已,就這么高興?” 崔懿:“那是,攤上這么驚險的情況,最后還母女平安,誰家能不高興?更不說我那侄女剛生下來便有七斤多重,真真一個大胖丫頭,瞧著別提有多討喜,就是苦了我弟媳了,產(chǎn)婆后來跟我們說,也幸虧是在這時候生了,再晚點(diǎn),羊水都要干了,孩子不憋死在肚子里算是好的?!?/br> 說話間,一碗面落在了謝折的面前,冒著騰騰熱氣,上面還蓋了兩顆蛋。 謝折瞥著面,不冷不熱,“現(xiàn)在生孩子,興給外人送面了?” 崔懿嘁了聲,“都哪跟哪,今日是你生辰,不吃長壽面吃什么?快點(diǎn)趁熱吃,這可是我親手做的?!?/br> 十年前崔懿初入遼北,掌長史一職,手頭握著整個遼北軍營所有在冊人員名單,上面不僅詳細(xì)標(biāo)記出身,還有出生年月。 謝折那時候是個喂馬的小卒,只有十二歲,個頭不及成人的腰高,豆芽菜一般,加上耳朵不靈敏,總會挨欺負(fù)。崔懿對他印象深刻,于是每年在他生辰那日,他都會偷塞給他兩個糙面饅頭,現(xiàn)在條件好了,糙面饅頭變成了長壽面,豆芽菜也長成了參天巨樹,在最苦寒的地方,扎下了最深的根。 謝折瞧著面,未置一詞,端碗大口吃起來。 崔懿因家里新添的小侄女,一時間慈父心腸泛濫,坐下倚著桌案,捋須感慨:“二十多年前我大抵不過十歲,還在習(xí)四書五經(jīng),若能回到那個時候,我一定去見你娘,告訴她,她將來會生一個很了不起的兒子,打得蠻人不敢再下長白山,是個大英雄?!?/br> “你不如告訴她別去宣平侯府做事?!?/br> 謝折三口便解決了半碗的面,驀然突兀地道:“別那么好心替別人夜值,別去扶醉酒夜歸的宣平侯,不要因為不忍心便留下那個孩子?!?/br> “若終究將那孩子生下,不如出生立刻掐死,那孩子是個禍害,養(yǎng)大了只會害死她。” 帳中靜了下來。 謝折視若無聞,專心吃面,連湯都未有剩下。 崔懿光張嘴,一句話說不出,平復(fù)半晌方轉(zhuǎn)移話題道:“哎對了大郎,我家侄女與你同日生辰,想來與你有緣,你不如給她取個名字,也算借你謝大將軍一點(diǎn)好運(yùn),護(hù)她平安到大。” 謝折咽下最后一口面湯,脫口而出,“在莊子里出生的,不如就叫崔莊吧?!?/br> 崔懿:“……若如此,還是不麻煩你了。” 他居然忘了謝折是能給匹馬取名叫“小蟲”的奇葩之人,昏了頭了才會把譜打到他身上。 臨退下,崔懿想起來了賀蘭香,管謝折問起她的近況。 謝折的回答簡潔粗暴,三個字:死不了。 崔懿更后怕了,回憶起白日情形,撫著心口窩道:“還好大郎恰巧帶人搜到那里,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想來這賀蘭香與你也是有些緣分的,你今晚回去也別閑著,你二人還須盡快——” 后面的話沒說出來,被謝折一記眼神給堵了回去,崔懿咳嗽一聲,恭敬退下。 帳中空無一人,謝折重新細(xì)看軍務(wù),可興許是熱湯面作怪,他渾身發(fā)汗,熱得難受,心也由此躁動起來,難以專注,亂七八糟想了很多東西。 他揪了揪眉心,闔眼想靜下思緒,卻越靜心越亂。 終于,他睜開眼,沉聲吩咐:“來人,備馬回府?!?/br> * 月朗星稀,難得的好夜色,皎潔一輪明月懸掛墨盤當(dāng)中,傾下清輝繚繞,薄紗般籠在窗欞,穿過縫隙,灑在貴妃榻上的美人身上,照見一身冰肌玉骨。 賀蘭香身著透肌紗衣,手舉白玉酒壺,櫻唇對著壺嘴,飲下一口接一口,偶爾沒對準(zhǔn),酒水全澆在了頸窩中,順著頸線流淌一身,遍體酒香。 門被推開,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她歪頭望去,費(fèi)力睜開眼眸,醉醺醺地軟聲道:“來了啊?!?/br> 房里未曾掌燈,唯有月光照明,伴隨步伐靠近,成年男子身上渾厚的雄性氣息與香烈酒氣撞在一起,又熱又烈,教人口干舌燥。 謝折啟唇,聲音在昏暗中顯得越發(fā)疏離寂冷,“你在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