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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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君笑說:“還早著?!闭f著便低頭咳嗽了兩聲, 垂眸間, 眼中滿是外人所察覺不到的感傷。 王朝云扶住她道:“娘去歇著吧, 這邊有女兒顧著,何苦勞累了您?!?/br> 鄭文君平穩(wěn)了氣息, 看著女兒柔聲道:“你眼下畢竟只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哪有親自迎客的道理,老實待在娘身后便是, 等以后入了宮,宮里有的是你的差事, 不急于這一時?!?/br> 話到這,鄭文君眼中感傷不由又重了些。直至此時,她也是不贊同女兒入宮的,可木已成舟,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做什么都是徒勞。 王氏看她倆母女情深,心里泛起酸水來,瞥了身后忙著與丫鬟說悄悄話的謝姝一眼,胳膊肘捅了過去,揶揄道:“瞧瞧你三jiejie,還知道問你舅母累不累,你干杵在這半天,怎么不知道問問你娘我累不累?” 謝姝輕哼了聲,理直氣壯道:“我有什么好問的,娘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累了自會去歇,哪里用得著我去cao心。” 王氏戳了下謝姝的腦袋,低斥道:“你個小沒良心的,生個貓兒狗兒好過生你?!?/br> 謝姝揉著頭,忙獻起殷勤,“好好好,我這就問,娘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去歇歇?要不要女兒去幫您取盞茶來潤潤嗓子?” 王氏撲哧又笑出聲,“行了,畫虎不成反類犬,繼續(xù)杵你的,少說話氣我?!?/br> 謝姝觀察著王氏的臉色,故意意味深長道:“看來娘不累啊?!?/br> 沒等王氏回話,她眼珠骨碌一轉(zhuǎn),話鋒一轉(zhuǎn),“可女兒卻累了,不如女兒先去后頭暖和一會兒,片刻后來找您如何?”聲音沒落,腿便已邁開出去,九匹馬拉不回來,哪管所謂“如何”。 王氏哭笑不得,指著謝姝的背影嗔道:“一天八百個心眼子,全用在你娘身上了!” 周圍女眷哄笑,也不急著入席暖和去了,紛紛站在門下同鄭文君與王氏說起話來,個別者還拉著王朝云說話,夸完她相貌夸談吐,說她“第一眼便是母儀天下的好面相”,“千古難尋的標志人物”。 場面一時熱鬧非凡,其樂融融,垂花門上兩盞偌大的雕花燈搖曳在笑聲里,光芒柔軟明亮,輝光點點。 距離不遠的西側(cè)門外,周氏站在墻根陰影內(nèi),淚容滿面,正在聽婆子訴說周正的情況—— “您是沒看見啊,正哥兒從早到晚疼得哭天搶地,卻只能扯開喉嚨嘶吼,嘴長得老大,連點動靜都發(fā)不出,還不吃不喝,連口水都不愿意往下咽,誰都不讓近身,疼得急了還拿頭撞墻,攔住他他便要咬人,足撕下塊血rou才罷休。大夫說冬天冷,傷好得慢,眼見便要下雪了,天再一陰下來,正哥兒便更難捱了,您可得快快想出辦法來,否則奴幾個先要受不住咬了?!?/br> 周氏泣不成聲,帕子捂在眼上,嘶啞著破鑼嗓子道:“我能有什么辦法,我但凡能和他替換,都恨不得躺榻上斷手斷腳的人是我,我若能代他受,何至于只有哭的余地,我能怎么辦。” 婆子安慰她片刻,出起點子,“這冬天還長著,在京城待著,天寒地凍不是辦法,依老婆子我看,還不如把他送到南方暖和地兒過冬,身上也能好受些,等來年天暖和了再接回來?!?/br> 周氏聽著,漸漸止住哭聲,思忖一二,點頭附和。 她抹干凈淚,強撐起笑臉回到府中,待到垂花門下,她離遠看見王朝云親熱地挽著鄭文君的手臂,正在接受來客稱贊,面上帶笑,一派大家閨秀的嫻靜從容。 周氏看著站在光中的王朝云,想到自己那半死不活的兒子,眼神一點點冷卻,沉下,成了毒如蛇蝎的恨意。 她走了過去,故意扯開聲音笑道:“外邊冷,夫人們趕快進屋暖和,當心凍壞了身子。”說話間,她故意瞥了王朝云一眼。 王朝云頓時會意,便對鄭文君福身道:“娘,女兒有些累了,想去后面歇息一二,等會兒過去廳堂找您?!?/br> 鄭文君看著她,眼中滿是憐愛,“快去吧,這邊有我和你姑姑就夠了,你盡管歇著便是,不必著急回來。” 王朝云點頭,帶著丫鬟往后宅走,周氏一并跟了過去。 路上,王朝云將丫鬟盡數(shù)支走,只留了周氏一個,未等回到浮光館,經(jīng)過假山后的環(huán)山池塘,王朝云便停下腳步,冷聲道:“說吧,到底什么事?!?/br> 天上一輪冷月倒映池中,水面寒光粼粼,冷氣叢生,一層霜霧凝結水面,隨風飄散,猶如重重鬼影。 周氏牙一咬,狠聲道:“我等不得你當上皇后了,我要你先撥出一伙人給我,再拿出三千兩現(xiàn)成銀子,我要帶正兒去南方療養(yǎng),在那邊購置家業(yè),明年天熱了再回來?!?/br> 王朝云不假思索,咬字干脆,“要人可以,錢,沒有。” 周氏又驚又氣,斷沒想到她會回絕地這般果斷,瞪大眼怒視她道:“你,你豈會連三千兩都沒有!” 王朝云面無波瀾,淡漠的目光掃在周氏臉上,不急不躁地道:“我是閨中女兒,吃喝皆用家里,我上哪弄三千兩銀子給你?你未免也太高看了我些?!?/br> “那兩千兩?!敝苁贤硕蟠?。 “沒有?!?/br> “一千兩!”周氏咬牙切齒,盯著王朝云的眼里能滲出血來,“一千兩你總能有了,你隨便撿幾樣首飾,賣了都不止一千兩!” 王朝云仍是搖頭,喟嘆道;“別說一千兩,就是一百兩,一兩,一文,我也不會給你的,周正一個沒手沒腳的廢人,下半輩子就是躺在床上等死的命,給口飯吃就行了,何處有用錢的地方?” 周氏如被踢到水中的貓,渾身汗毛炸起,揚聲怒斥:“住口!你怎么能這樣說他!” 外宅賓客云集,喜宴熱鬧,下人全被調(diào)配到了前面伺候,使得假山附近本就偏僻的一隅更加冷清,將周氏的聲音襯得格外凄厲,幾乎泣血。 “我怎么說他了?我說的是事實?!蓖醭泼娌桓纳溲劭粗苁?,“周正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你這輩子都不能再指望上他,你若真是聰明人,從現(xiàn)在開始便該放棄了他,從此一心伺候在我跟前,等我當上皇后,高興了,說不定還能封你個女官當當,守著他個沒用的兒子,是想以后老無所依嗎?” 周氏瞪大眼,忽然朝王朝云大吼:“他再是沒用也是我的兒子!和你周紫花一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我的親生骨rou!我怎么能棄他不顧!” “什么周紫花,你嘴放干凈點!” 紫花是開在山野的小野花,隨處可見,極好養(yǎng)活,連名字都沒有,僅因為顏色是紫的,便叫紫花。 王朝云逼近周氏死盯她的眼眸,咬牙切齒地低聲威脅道:“我不認識什么紫花白花,我是王朝云,我是天上的云,我生母是滎陽鄭氏之女鄭文君,我和你這個瘋女人,丁點干系都沒有!” 周氏被她眼中的狠意嚇愣了神,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回過神便扶腰大笑,笑出滿面眼淚,邊笑邊說:“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帶你入京,不該讓你假冒王氏失蹤的女兒,如果沒有入京,你就不會變得如此狼心狗肺,我的正兒也不會落到一個舌頭被割,手腳殘廢的下場,我后悔了,我為你做了那么多,為你算計,為你cao勞,拼了命讓你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可你又對我回報了什么?”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此生怎會如此艱苦,我后悔了,我在你出生時便該掐死你的,我后悔了……” 周氏瘋瘋癲癲說完一通胡話,踉蹌著便要轉(zhuǎn)身離開。 王朝云皺頭一眉,眼中警惕密布,“你干什么去。” 周氏抬臉,看著她,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我要去告訴夫人,你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的親生女兒是賀蘭香,你還故意教唆大人,想借他的手,讓他殺了自己的親女兒?!?/br> 周氏說完便轉(zhuǎn)身,跌跌撞撞邁出步伐。 王朝云卻在這時忽然道:“娘……” 周氏頓住步子,轉(zhuǎn)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以為自己在做夢,聲音顫抖小心翼翼,“你叫我什么?” 王朝云潸然淚下,髻上發(fā)簪不知何時少了一根,一縷頭發(fā)垂在臉頰,更添可憐脆弱。她哽咽道:“娘,女兒錯了,女兒不該惹你生氣?!?/br> 周氏的眼淚亦奪眶而出,她跑回去,一把抱住了王朝云,淚如雨下,“花兒,娘的花兒,你有八年沒管我叫過娘了,娘聽見這一聲娘,娘縱是死也——” 說話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簪子捅入心窩,血rou分離的噗嗤悶響。 王朝云看著周氏震驚瞪大的眼睛,凝聚在她眼中的淚花僵在眼底,神情冰冷,字正腔圓地道:“你這輩子這么苦,不是因為我,是你自己,天生賤命。” “下輩子,記得學聰明點,投個好胎?!?/br> 又是一聲悶響,簪子被抽出,王朝云將搖搖欲墜的周氏一把推入池塘,水花濺上岸,她俯下身,將簪上的血跡在水上蹭干凈,抬手,將簪子插回髻中。 * 前面,熱鬧如舊。 王氏在垂花門下正替鄭文君與各路女眷問好,便見謝姝慌張跑來,她攔住人道:“今日是你三jiejie的好日子,你都還沒入席,著急忙慌的這是干什么去?” 謝姝臉色慘白,滿面驚恐,不知哪句話沒聽好,尖叫一聲推開王氏,如被鬼追一般倉皇跑向府門,嘴里胡言亂語,“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什么都沒看到!” * “昨夜里提督府擺了整夜的流水席,整個京城都知道王家的女兒要做皇后了?!?/br> 細辛給賀蘭香捏著小腿,“如此大張旗鼓,依奴婢看,這些世家名門也就貴在個出身上,遇到喜事得意的樣子,與外面的暴發(fā)戶也無甚區(qū)別?!?/br> 賀蘭香本在闔眼養(yǎng)神,聞言不由輕嗤,“正常,王氏的名聲被我玩得所剩無多,王延臣現(xiàn)在急需挽尊,女兒入選皇后,自然要大肆聲張,借此重振聲勢?!?/br> 細辛正欲張口,門外便有人聲通傳,說是派去臨安的人回來了。 賀蘭香抬了下手,命細辛停止動作,讓她出去先將消息帶來。 少頃,細辛回來,對賀蘭香附耳傳話。 賀蘭香頓時便睜開了眼,匪夷所思的神情,皺眉道:“王朝云?是她對蘭姨下的手?” 細辛:“奴婢聽到的便是如此,千真萬確?!?/br> 賀蘭香更覺得怪了,甚至隱隱懷疑是不是查錯了,她王朝云對她再是敵意重,也該單對她來,關蘭姨什么事? 細辛這時又道:“他們還尊您的吩咐,將蘭姨的遺物都從臨安帶了來,主子是否開箱察看?” 賀蘭香思緒中斷,便先將那滔天疑惑放在一旁,點頭道:“看看罷?!?/br> 細辛便命粗使婆子將一口檀木箱子從外抬了來,扶賀蘭香下榻,主仆二人走了過去。 賀蘭香將遺物翻了一遍,發(fā)現(xiàn)值錢東西都被搜刮走了,能存下的都是些賬本和賣身契,剩下的,便是一身破破爛爛的小衣服,衣服上面到處是口子,還有被蟲蛀的痕跡,樣式顏色都辨不出了。 “這應是我小時候被賣入樓里時穿的,”賀蘭香拿起衣服,抖了抖上面的灰塵,別過臉嫌棄道,“沒想到她還留著?!?/br> 細辛用手摸了摸衣服,感受到衣料的質(zhì)地,不由感慨:“好精貴的料子,做工也是絕好的,主子以往定是大戶人家的女兒?!?/br>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賀蘭香早不好奇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后代了,但聽細辛這么一說,不禁也正眼打量起了這衣服。 她撥開灰塵,仔細察看起衣服的用料,上面的花紋,待等看完袖口的祥云紋,她抬眼,便看到衣服胸口正中一顆栩栩如生,耀武揚威的虎頭。 她怔了怔神,道:“細辛你看,這虎頭的繡工,是否有些熟悉?” 。 細辛看著虎頭, 仔細打量著,的確覺得似曾相識,開口道:“主子別說, 這看著是有點像——” 這時,門外丫鬟通傳:“夫人, 謝夫人有請,說是謝姑娘出事了, 想請您過去看看?!?/br> 賀蘭香頓時狐疑,“姝兒?她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昨晚上在提督府被什么臟東西嚇著了, 人渾渾噩噩的不清醒, 硬捱了一夜, 今早醒來不僅沒好, 還愈發(fā)厲害起來,瘋瘋癲癲連飯都吃不了,任何人都不愿見, 連自己爹娘都不認得了。謝夫人覺得您與謝姑娘素日交好,便想勞您過去一趟,看謝姑娘見了您, 是否能恢復過來?!?/br> 賀蘭香雖覺得匪夷所思, 但未作猶豫, 放下衣服道:“知道了,我這便去。” * 謝府。 王氏眼圈通紅, 拉住賀蘭香的手哭訴道:“今早上我是請了御醫(yī)前來診治了,也找了和尚誦經(jīng)驅(qū)邪了,更是連道士都尋了過來, 萬般法子用盡,可姝兒依舊不見好轉(zhuǎn), 若非實在沒了辦法,你這身懷六甲的,又不方便走動,我自不會拉你過來勞累?!?/br> 賀蘭香寬慰了王氏,道:“侄媳來得匆忙,不曾知曉全貌,聽嬸母一講,也不由心慌起來,可meimei風風火火的性子,怎會輕易被嚇著?再說昨夜可是提督府的好日子,那么多人在,怎么可能會出事呢?!?/br> 王氏嘆氣,“一句兩句的,哪里能說得清楚,昨晚上我也不知她到底是經(jīng)歷什么了,總之從提督府回來后便成了瘋癲模樣,嘴里胡言亂語不停,不是說自己沒看見就是說自己沒聽見,問她,她就大哭大鬧,唉,我是解釋不通,你見了她便知道了?!?/br> 說話間,二人走到謝姝房外,賀蘭香都還沒推門,便聽謝姝在里面大喊:“我什么都沒看見!我什么都沒看見!別過來!不要殺我!不要靠近我!” 賀蘭香皺了眉,沒想到情況如此嚴重,抬手推門而入。 房中貼滿明黃符咒,邁入里間,只見一幫婆母丫鬟束手無策守在榻邊,個個愁容滿面,榻上,謝姝蜷縮在角落,雙肩顫動厲害,渾身瑟瑟發(fā)抖,與素日張揚模樣判若兩人。 賀蘭香走上前,細辛與隨行婆子守在她兩邊,生怕謝姝發(fā)狂將她傷到。 “姝兒?”賀蘭香看著榻上瑟縮身影,柔聲喚道。 謝姝仍是發(fā)抖,雙臂抱肩,臉埋膝間,厲聲呵斥:“別過來!我什么都沒看到!別來找我!” 賀蘭香語氣再度放柔,“姝兒是我,我是嫂嫂啊,你連我也不認得了嗎?” 謝姝這才冷靜分毫,抬臉看見賀蘭香,顫動的眼波稍有平靜,眼圈發(fā)紅,哽咽道:“嫂嫂,是你來看我了嗎,我不是在做夢,真的是你嗎,嫂嫂我好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