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香 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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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萼看出這是麻沸散失去作用了,再顧不得在言語上針鋒相對,彎腰便去攙扶他,聲音不自覺便已沾染哭腔,顫聲道:“輕舟你忍著些,我這就去給你叫大夫,不要怕,我會一直在這陪著你?!?/br> “滾開!”蕭懷信疼到牙根打顫,不改無情語氣,擠出的字一個比一個決絕,“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李萼噙著淚搖頭,“我沒有在可憐你,我只是想彌補,想要為當(dāng)年之事求得你的原諒?!?/br> “原諒?”蕭懷信面露古怪,疼痛令他猙獰的容貌顯得更加扭曲,全無人形。 他忽然一笑,“好啊?!?/br> 李萼尚未來得及喜極而泣,人便被忽來一股大力徑直撲倒,脊背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奮力推著壓在身上的人,“蕭懷信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蕭懷信冷笑,嘶啞的嗓子帶刺沾血,“一個女人該怎么樣獲得一個男人的原諒,用我教你?” 李萼頓時愣住,神情倉皇無措。 “親不下去是嗎?惡心是嗎?” 蕭懷信反問著,將自己最痛的疤痕血淋淋撕開,只是用以嘲諷身下女子,“還想讓我原諒你當(dāng)初的所作所為嗎?你看著我這張不人不鬼的臉,告訴我,你真的想要得到我的原諒嗎!” 一行淚珠順著李萼眼角滑出,她的眼神在淚水氤氳下顯得溫柔至極。 她看著蕭懷信的臉,被燒壞的每一寸肌膚,傷痕的紋理,變形的眼睛,鼻子,嘴唇。 她抬頭,吻在了他的唇上。 蕭懷信渾身倏然僵直。 李萼就著淚水去慢慢加深這個吻,雙手攀上他的肩膀,指尖往衣襟中延伸。 窗外雪聲忽至,又是漫天銀白紛飛。 蕭懷信如夢初醒,一把推開了李萼,踉蹌爬起身縮躲上榻,又驚又怕,猩紅的雙眸吃人般瞪著她,咬牙怒吼:“滾!你給我滾!” 李萼撐起身體,站起來,抬手將唇上殘留痕跡擦干,說了句“丞相保重”,便轉(zhuǎn)身走出里間,離開寢居。 在她走后,房中響起男子壓抑絕望的哭聲,與呼呼北方夾在一起,蕭瑟凄涼,宛若困獸哀鳴。 * 臘月三十,早上。 謝折背靠榻穿好衣物,正欲離開,一只瑩潤柔軟的小手便從溫暖的被窩中伸出,準(zhǔn)確無誤地勾在了他后腰革帶上。 賀蘭香探出腦袋,青絲散亂,頸下斑駁紅痕交錯,迷離著一雙剪水眸,懶洋洋道:“今夜幾時回來?” 謝折理著領(lǐng)口,“不回來?!?/br> 賀蘭香皺了眉頭,“你什么意思?” 謝折頭未轉(zhuǎn),視線卻朝著后面,余光對著賀蘭香道:“按照慣例,我今夜要陪無家可歸的將士通宵飲酒?!?/br> 賀蘭香的手指下移,摁在那截結(jié)實堅硬的尾骨上,咬字軟黏甜膩,撒著嬌道:“外面的野酒,哪里比得過我親手做的餃子,你說呢?” 謝折聽入耳中,面無表情,卻道:“我盡早?!?/br> 賀蘭香哼了聲,內(nèi)心竊喜,面上不以為然地嗔了聲:“算你識相?!?/br> 夜晚,謝折回來。 他看著碗中的奇形怪狀之物,道:“這就是你包的餃子?” 賀蘭香遞他筷子,飛他一記眼刀,“你想什么呢,我可是正經(jīng)南方人,第一次包餃子能包成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不要不識好歹,快嘗嘗味道。” 謝折接過筷子,夾起一顆餃子送入口中咀嚼。 賀蘭香捧腮看著謝折,兩眼亮晶晶,笑盈盈問:“味道怎么樣?!?/br> “乏善可陳?!?/br> “不吃給我!” 謝折端碗便將整碗餃子全吃了下去,生怕賀蘭香給他收走。 他撒謊了,其實很好吃。 事實上,不管是什么味道,就算賀蘭香今晚給他包的是毒藥,他也會一口不剩地吃下去。 自從他娘去世,世上再沒有哪個女子,為他包過一頓餃子了。 *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jié)。 謝折這回真沒了時間,遼北的戰(zhàn)事越發(fā)緊張,他忙著調(diào)集兵馬擇日返還,沒有時間再陪賀蘭香過節(jié)。 賀蘭香不想錯過一年一度的大熱鬧,便帶細(xì)辛和春燕去看燈會。 春燕身子大好,性情已如往日活潑,指著滿街琳瑯滿目的花燈歡呼雀躍,“主子你看!是鯉魚燈!” “還有那邊!主子你快看那是不是龍王燈!” “還得是京城的上元節(jié)啊,這樣一看,咱們臨安的燈會便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奔?xì)辛都跟著感慨。 賀蘭香看在眼里,震撼在心,此時方知辛棄疾詩中那句“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是何等壯觀場面。 火樹銀花飛濺,各式花燈狂舞,火光喧囂,街面明亮如晝。 賀蘭香隨細(xì)辛春燕笑著,欣賞燈火連天,紅光滿目,光點映入瞳仁深處。 忽然,她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段過往從沒有過的記憶。 。。。。。 “殺人了!快跑!快跑??!” 電閃雷鳴夜, 火光滔天,所有人抱頭鼠竄呼喊救命,卻被追上的暴徒一刀終結(jié)性命, 地上的血色花朵越綻越多,足蔓延到釋伽牟尼的蓮座, 血霧鋪天蓋地彌漫開,籠罩十八羅漢。 因太過年幼, 她并不能感覺到危險,孤零零一小個站在門下, 看著這副亂象, 有的只是茫然, 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明明她上一刻還在乳母懷中恬靜安睡, 一眨眼,身邊的人突然便都跑光了,沒跑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過去叫人起來,對方也不理。 興許是睡著了吧。 她不知道怎么辦好,愣神了好一會兒, 忽然想起來, 她要去找娘親。 可實在是太亂了, 她不認(rèn)得路,不知道娘親在哪, 只好跟著烏泱泱的人一起跑。她的腳太小,腿太短,跑了沒兩步便摔倒在地, 被逃竄的人踩了好幾腳。 感覺到疼了,她才想起來害怕, 哭喊著娘親救我,娘親救我。 混亂中,有婆子將她抱起來護在懷中,拼了命地往前跑,后來她只聽?wèi)K叫一聲,婆子倒地,用最后的聲音對她說:“……別出聲。” 她被婆子重壓在身下,幾乎閉過氣去,可她不敢再哭了,她聽話,她不出聲,她好像知道了這些人為什么不說話了,她不想變成那樣,她真的想去找娘親。 她用小手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發(fā)出絲毫動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乖巧。 這時,婆子的尸首被一腳踢開。 “喲呵,還剩個小的,兄弟們今天沒白往金光寺走一趟。” 一只大手將她提了起來,好多人在咧嘴大笑,她在笑聲里發(fā)抖,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能扯開嗓子去哭。幼童的哭聲尖銳刺耳,不知是誰嫌煩,把一塊臟布塞進(jìn)了她的嘴里,她就再也哭不出來了,最多嗚嗚幾聲,之后她的眼睛也跟著一黑,旋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視力受阻,耳朵便格外靈敏,她發(fā)現(xiàn)耳邊漸漸沒了人的哭聲,響起的只是風(fēng)聲馬聲,門開門關(guān)聲,笑聲,罵聲,吵架聲,還有討價還價聲。 好多的討價還價聲。 她被賣了又賣,傳入耳中的價額也越來越高,她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直至空白無物。 等睜開眼,她就已經(jīng)在一個叫春風(fēng)樓的地方,她還有一個新名字——賀蘭香。 * 多出的一段記憶鋒利而強硬,如一把匕首,在賀蘭香腦海中排山倒海般地攪弄著,記憶里的火光跨過十幾年的光陰,在她眼中熊熊燃燒,與當(dāng)前火紅燈影融為一體,難分上下。 賀蘭香頭暈?zāi)垦?,一時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夢外,她不自禁便往那片燈影走去,想要撥開迷霧,找到那個年幼的小小姑娘,看清她到底是誰,和她賀蘭香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主子!主子您去哪!” 細(xì)辛春燕的呼喊響在賀蘭香耳中,她卻無動于衷,推開所有擋在身前的人,毅然決然走入到那片火光中。 火光里,什么都沒有。 賀蘭香看著各式花燈,伸手去摸,發(fā)現(xiàn)與記憶里能殺死人的灼燙并不一樣,她忽然很想拉住身邊的川流人群,問他們有沒有見過那樣一個小姑娘,他們知不知道那個小姑娘在哪。 在哪啊…… 賀蘭香在記憶里翻找,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驀地,金光寺三個字在她的腦海中不斷放大。 金光寺,火,暴-亂,失蹤的王氏千金,王朝云對她的敵意,蘭姨的離奇死亡……許多細(xì)枝末節(jié)的東西在此刻串聯(lián)到一起,她內(nèi)心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真相已一種不容懷疑的方式,轟然降臨。 可賀蘭香根本不敢相信擺在眼前的真相,她再看燈,眼里便生出強烈的懷疑,她有些感覺面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她從頭到尾都身處在一場夢中,等到醒來,便什么怪事都沒有了,她還是她自己,還是賀蘭香,沒有其他多余的可能。 但,果真如此么。 賀蘭香雙腿突然無力,頹然跌倒下去。 一雙大手及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扶穩(wěn)了她。 “你怎么了?”謝折看著賀蘭香恍惚不能自持的樣子,些許焦急地問。 賀蘭香不顧人來人往,一把撲到謝折懷中,哽咽難捱地道:“謝折,帶我走?!?/br> 謝折亦不在意周遭目光,手臂回抱住她,詢問道:“去哪兒?” 賀蘭香渾身顫栗,語無倫次地道:“回府,我要找,找……” 后面的話,賀蘭香沒說出來,力氣全然用盡,闔眼便昏倒了過去。 “賀蘭香?賀蘭香?”謝折叫了她兩聲名字,眉頭擰緊,干脆果決地將她抱起,送上馬車回府。 回到府中,尚未等醫(yī)官趕到,賀蘭香便猛然醒來,整個人如犯癔癥,到處翻箱倒柜尋找東西。 謝折見狀,更加擔(dān)憂急躁,問她:“你找什么?” 賀蘭香雙目炯炯,“我找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謝折:“你的衣服不都在這里嗎?” 賀蘭香:“不是這些!我找的不是這些!” 細(xì)辛恍然大悟,忙把賀蘭香幼時所穿的那件爛衣從箱中取出,匆忙捧到她臉前。 賀蘭香扯過衣服,便又去找鄭文君繡的那件虎頭肚兜,待等兩件都在手中,她沖到燈火下細(xì)細(xì)比對著,比著比著,她突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一樣,癱軟在地,臉色慘白至極,眼神茫然無措,是比哭還要嚴(yán)重的神情,仿佛,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