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差不多了。伏府最近風(fēng)頭正盛，關(guān)注的人太多，我不便在外久留。你們之后若有什么事，派家丁給我送信就好——真有要緊事，我會派高玥過來傳話的?！彼褌阆蚬翁幮绷讼拢行?dān)心他這身板直接被風(fēng)吹走，頓了一頓，繼而正色道，“兩位愿意追隨我至西涼，阿楚心中感激不盡……多謝?！?/br>
    聽她如此鄭重地道謝，郭嘉典韋的表情都正經(jīng)起來，齊齊抱拳一揖，難得異口同聲道：

    “承蒙主公信賴?！?/br>
    阿楚笑了笑，把發(fā)間的貓頭木簪拔了下來，放進(jìn)郭嘉手中，又對著二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再送。

    時間過得太快了。

    三月伊始，她還是個稚氣未泯、空有志向的少女，連隨軍出行也要對父母百般保證，要通過武藝較量才能鎮(zhèn)住手下將士?？啥潭叹艂€月的時間，她已經(jīng)收服了兩名青史留名、出類拔萃的屬下，跟著皇甫朱二將南征北戰(zhàn)，大破敵軍。

    秦楚簡直像是夏季瘋長的綠藤，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周遭伸展蔓延，飛快地成長為一個為人處世四平八穩(wěn)的將領(lǐng)，就連對待比她年長的下屬都已游刃有余了。如今，就算是看著她長大、深諳她習(xí)性的伏誠與諸葛玄，恐怕都不敢輕易認(rèn)她。

    人就是這樣，要想成長，就非得有什么催化劑不可。安穩(wěn)愜意里的六年比不過戰(zhàn)火紛飛里的六個月，就算拔劍出鞘的速度相同，秦楚也已經(jīng)回不到那個策馬五里就為把刺客追了又放的年紀(jì)了。

    年幼時還在為一個滾落的菜壇而思考“世界的真實(shí)性”的少女，在雒陽這場紛飛的大雪里，居然已顯露出明主的端倪了。

    阿楚在回往永和里的馬車上，掀開車簾望向雒陽大街空曠的道路。巍峨屹立于都城中央的瑰偉宮殿傲慢地俯視著人間，似乎只要留在這座城市，就不會再有遠(yuǎn)方的哭聲。

    她極其自然地做下了決定。

    這座歌舞升平的都城，不過是統(tǒng)治者在抓住盛世的尾巴而精心搭建的一場大夢。它金玉其外，內(nèi)里卻腐爛不堪，一場大火都能燒得這王朝分崩離析。

    這樣的地方，只會養(yǎng)軟人的骨頭，讓她淪落成富貴的庸才。

    ——不得不走。

    而真正知道的，也只有秦楚自己與她的三名心腹罷了。

    在伏完與劉華決定放她出征的那一刻，她的命運(yùn)就完完全全滑上了另一條軌道：出將入相、安/邦治國，甚至未來逐鹿中原，問鼎天下。

    這是一條無人踏足的道路，而她奇異地沒有感到孤獨(dú)與畏懼。

    三個月后，邊章、韓遂等以誅宦官為名，率數(shù)萬騎入寇三輔，侵逼園陵。*

    天子宣槐里侯皇甫義真、舞陽亭主伏異人入宮詳談，最終封舞陽亭主伏楚為越騎將軍，隨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前往三輔西涼一帶，平定羌亂。

    此令一出，雒陽上下無人不知：長公主與不其侯家的嫡長女，十四歲出征平定黃巾，如今又被封了將軍，派去西邊平反。

    求親的世家立刻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拜貼：無論云起龍?bào)J伏家子嗣的是男是女，十四歲能封作中層將軍，都意味著伏氏在京中的地位更上一層。

    秦楚卻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管伏家的烈火烹油了。

    她臨行前照例給荀彧蔡琰送了信，得到的結(jié)果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荀彧依舊是體貼地給她提了不少建議，例如扶風(fēng)竇氏雖已沒落，在西北卻仍有余威，不妨先去拜訪拜訪；金城太守遇害，若要前往，需得探聽當(dāng)?shù)睾缽?qiáng)對羌人的態(tài)度。

    最后，他滿懷歉意地告訴阿楚，荀家正是用人的時候，他實(shí)在無力隨行，十分遺憾。

    荀彧隨軍鎮(zhèn)壓黃巾時，順路帶回了被朝廷征辟的荀攸，自己又因輔助平反而加官，此時正是荀氏黨錮后再進(jìn)廟堂的大好時機(jī)，沒有理由隨她出征，阿楚并不奇怪。

    蔡琰的回信才是最讓她震驚的。

    這位素來端莊穩(wěn)靜的名門閨秀，在她送去告別信的當(dāng)日下午，便把回信寄到了她手中，一反常態(tài)地在文字中表露了強(qiáng)烈的情緒，懇請阿楚在前往西北的軍隊(duì)中捎上自己。

    阿楚自己的女子、貼身的裨將高玥亦曾是宦官養(yǎng)女，她在家族中最大的助力是自己的生母，甚至她八歲時，在東武招納的仆從也都以女孩為先——她根本沒有理由拒絕蔡琰。

    阿楚沒有追問她下定決心的原因，更沒有過問她父親蔡邕的想法。她自己就是“離經(jīng)叛道”四個字招搖過市，為什么還要管其他人？

    于是，翌日大軍出發(fā)前，這位未來的西北大將、此時的越騎將軍秦楚，難得起了大早，趕在護(hù)院狗睡醒、紅冠雞打鳴之前，帶著裨將高玥直奔蔡府，踩著石頭翻過了高墻，把束裝就道的蔡文姬背出了蔡府。

    在郭嘉典韋愕然的目光中，舞陽亭主麾下這名來歷可疑的謀士，暫且與高玥同騎，跟著大軍闊步向著涼州前進(jìn)。

    第53章

    西北曠遠(yuǎn)的荒野, 常有雄鷹盤桓。

    初春，祁連山脈泛起青翠的嫩綠，連綿起伏, 一直延伸到天際, 獵鷹呼嘯著從山頂掠過, 猛地下伏, 飛快地抓住了草原上食草的野兔。

    “——嗖！”

    下一秒，流矢直直沖向了展翅的猛禽，箭鏃破風(fēng)襲來, 閃電似的從眼前劃過, 毫不猶豫地貫穿了雄鷹的右眼。

    緊接著，另一只箭急遽地射出，眨眼間便將掙扎的獵鷹扎進(jìn)了草地，野兔吃了一驚, 立刻轉(zhuǎn)身, 飛快地鉆回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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